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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張文木】

七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美國的崛起與美帝國的末落及其總結

在清教基礎上生長出的“五月花”自由原則不受限制地“使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永恒的自然規(guī)律’充分表現(xiàn)出來”并釋放出的巨大的資本主義的能量，這種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勞動者同勞動條件的分離過程”，“在一極使社會的生產(chǎn)資料和生活資料轉化為資本，在另一極使人民群眾轉化為雇傭工人，轉化為自由的‘勞動貧民’”，¹其結果是“五月花”的自由原則終為它釋放出的反自由的力量——美國政府對2011年反抗金融資本的“占領華爾街”運動的鎮(zhèn)壓中所毀滅。

進入21世紀，華爾街金融財團終于在美國再現(xiàn)了資本的反民主和高利貸資本反人類的本性?，F(xiàn)在美國華爾街金融集團已擊敗并取代了實體生產(chǎn)資本，獨占帝國，結果是被亞里士多德認為“最不合乎自然”²的高利貸被包裝成各式“金融產(chǎn)品”后成了世界的時尚。此后美國也從一個反抗歐洲霸權、具有革命精神的民族國家蛻變?yōu)楹θ撕菏殖掷ㄜ姽ぃ┑母呃J帝國，這個帝國將世界資本主義在20世紀下半葉推向列寧說的“最高階段”后又在21世紀初將其拖入末落階段，將人類送上工業(yè)文明的巔峰后又逆向將人類拖入馬克思說的“洪水期前的形態(tài)”³：高利貸配之以生物病毒全球肆虐，使進入21世紀的世界更是戰(zhàn)火連天、哀鴻遍野。

進入21世紀的美利堅國家已被末落的資本主義折磨得病入膏肓，可悲的是這時的美國的知識分子卻沒有足夠的反思，他們不僅沒有認識到美國更需要一次“文藝復興”，需要重返歐洲去把早年清教徒在倒掉歐洲“洗澡水”（即封建主義）時拋出的“孩子”（即國家的價值）撿回來，相反，他們仍將“自由主義”當作不變的教條，⁴被歐洲用諾貝爾獎捧起來的美國的“新自由主義”迄今仍是美國的經(jīng)濟理論信奉的不二窠臼。

姜當然還是老的辣。歐洲人顯然看到了美國的問題所在，歐洲人不僅沒有提醒反而高調慫恿美國人的自由主義蠻力。2007年至2012年，就在美國深陷危機期間，美國經(jīng)濟學家?guī)缀醢鼣埩诉@一時期的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⁵也就在此后美國經(jīng)濟似乎得了“腎衰竭”，在危機中日益不能自拔，國力不振，政治上出現(xiàn)人民“占領華爾街”運動和越來越多的各式抗議和占領運動。2021年1月6日，美國大選落幕，就在拜登就職演說前，華盛頓部分示威者進入美國國會區(qū)域，國會山自1814年后再次遭到?jīng)_擊，國會議員被要求就地避難。1月20日，拜登就職典禮，當天，華盛頓如臨大敵，戒備森嚴：五角大樓部署了2.5萬名國民警衛(wèi)隊隊員協(xié)助加強安保，美國各州也紛紛針對可能發(fā)生的暴力事件采取防范措施。

當?shù)貢r間2021年1月6日，美國華盛頓特區(qū)，大批示威者來到國會進行抗議，其中有人沖進國會內部，使得計算選舉人票的程序暫停。@視覺中國

列寧說，“資本家瓜分世界，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心腸特別毒辣，而是因為集中已經(jīng)達到這樣的階段，使他們不得不走上這條獲取利潤的道路”⁶。同樣的道理，一個生氣勃勃的美國被這般送入末途，也不是資本家“心腸特別毒辣”，它是美國人建立的這類絕對資本主義（或稱“原教旨資本主義”）制度使然。美國人太熱愛自由了以至將自由絕對化，結果為自由“創(chuàng)新”出來的制度反成了打倒美國自由的力量：為自由而掙脫歐洲，為了捍衛(wèi)和鞏固革命得來的自由成果又將自由絕對化，結果絕對自由及建立其上的片面信仰又將自由所葬送。這樣的結局確實是需要今天的美國人乃至新成長起來的中國青年反思。

無疑，促成美國上升的不能是一種力量，同樣導致美國衰落的也不能只是一種（比如華爾街的）力量，而應當是包括美國各階層民眾即“無數(shù)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的正確和錯誤的選擇形成的合力促成的結果。1890年9月，恩格斯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

歷史是這樣創(chuàng)造的：最終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chǎn)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shù)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shù)個力的平行四邊形，而由此就產(chǎn)生出一個總的結果，即歷史事變，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chǎn)物。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愿望都會受到另一個人的妨礙，而最后出現(xiàn)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所以以往的歷史總是象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而且實質上也是服從于同一運動規(guī)律的。但是，各個人的意志——其中的每一個希望都得到他的體質和外部的、終歸是經(jīng)濟的情況（或是他個人的，或是一般社會性的）使他向往的東西——雖然都達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shù)，一個總的合力，然而從這一事實中決不應作出結論說，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個意志都對合力有所貢獻，因而是包括在這個合力里面的。⁷

一個月后，恩格斯在另一封信中特別強調了合力運動的“不均衡”性及其中的“最有決定性”的經(jīng)濟因素。他說：

整個偉大的發(fā)展過程是在相互作用的形式中進行的（雖然相互作用的力量很不均衡：其中經(jīng)濟運動是更有力的、最原始的、最有決定性的），這里沒有任何絕對的東西，一切都是相對的。⁸

“歷史是這樣創(chuàng)造的”，這個過程用馬克思的話說就是“社會經(jīng)濟形態(tài)的發(fā)展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涉及到的人，只是經(jīng)濟范疇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⁹“自然歷史過程”也就是合力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

美國的歷史也是這樣一個發(fā)生、發(fā)展和衰落的過程。美國人民用革命的方式擺脫歐洲的民族壓迫，僅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建立了一個生機勃勃繼而獨霸世界的美利堅合眾國。但是，美利堅民族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以致于對自己的國家在誕生之初就存在的自我否定因素缺乏深刻的認識，遑論反思和批判。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勝利使美國徹底擺脫了歐洲的壓迫，獲得自由的美利堅民族卻被華爾街隨后綁架至美帝國，盲從華爾街壟斷財團參與帝國主義的全球擴張和剩余價值瓜分，由此美利堅民族也整體性地從被壓迫民族異化為壓迫民族。¹⁰時至20世紀末美國從一般的民族國家經(jīng)軍工帝國主義和短暫的金融化過渡，最終異化為高利貸帝國主義國家，而美利堅民族則異化為美帝國的附庸，作為民族國家的美國則轉化為遭受美帝國剝削和壓迫的半殖民國家。

真理多走一步就會變成謬誤，自由成為絕對也會走向反面。自由為自由所打倒，美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¹¹的歷程為歷史辯證法提供了一個經(jīng)典案例！

如果從歷史合力的視角認識，造成今天作為帝國的美國衰落和作為民族國家的美國受到重創(chuàng)的原因，除了華爾街壟斷資本的主因外，華盛頓¹²、漢密爾頓、杰斐遜¹³等開國功臣在內的美國各階層，特別是知識分子階層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不僅沒有對美國的上述歷史異化（實則是反動）過程實行有效的抵制，¹⁴反而參與了削弱美國國家權力的活動，特別是在徹底擺脫歐洲壓迫后，美利堅民族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轉入壓迫民族，并以壓迫民族的姿態(tài)整體地參與并推動了美國從進步轉向反動的全過程。馬克思總結得好：

任何民族當它還在壓迫別的民族時，不能成為自由的民族。¹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