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今年，我們當?shù)赜袀€多次毆打妻子的案件引發(fā)了輿情。局外人看得血壓飆升怒斥政府不作為，但說實話有些個案例的受害者真的有問題。”看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這名受訪者連忙解釋，“我不是宣傳‘受害者有害論’，而是涉家暴案件中，因為各種原因受害者不愿離開施暴者或者離婚后又想復婚的情況并不罕見?！?

D區(qū)一名女性曾多次來到法院提起離婚訴訟。在前幾次訴訟時，她在“丈夫懺悔保證之后”自行撤訴。 最后一次，法庭為被打得肋骨骨折的她出具了人身保護令，并作出了離婚判決。可不到半年，已離開當?shù)氐呐虞氜D找了回來，要求當年“救救自己”的社工幫忙聯(lián)系上失聯(lián)的施暴者，想回到那個曾經(jīng)毆打她的男人身邊。

一名從事社會弱勢群體幫扶工作的心理專家告訴我，大部分受害者在遭受家庭暴力時，考慮子女羈絆、經(jīng)濟難以獨立、施暴者事后有懺悔行為等因素后往往選擇隱忍，脫離家庭暴力的過程本身就很曲折；還有一部分受害者卻在“被家暴—離婚—施暴者懺悔—復婚—又被家暴”的旋渦中越陷越深。

圖為家暴受害者宇芽接受央視新聞采訪，回應為什么第一次被家暴時沒有選擇離開

“當你走近大量涉家暴案件后，還會發(fā)現(xiàn)很多千奇百怪的情況。”比如，“受害者存在僥幸心理，愿意讓渡部分生命身體安全來換取施暴者的資源”；比如，“極端戀愛腦或者疑似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公權力介入后，受害者抵抗行為比施暴者還激烈”；再如，“疫情居家隔離期間，一方隱私部位軟組織受傷緊急送醫(yī)。醫(yī)院以為是家暴啟動強制報告，警察調查完發(fā)現(xiàn)是獨特性癖?！?

但比起“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和“人類多樣性”案件，個別“人性之復雜”的案件最令辦案人員痛苦無奈，甚至將自己牽扯其中。

“我當時帶著剛畢業(yè)不久的年輕檢察官辦理了一個案子，他撐到結案后，抑郁了去進行心理干預?！币幻麢z察官痛心疾首。

“不僅是家暴案件當事人分批離開，現(xiàn)在庭審結束后，我們也是錯峰從后門離開?！币幻ü傩挠杏嗉拢白罱鼛啄臧l(fā)生了幾起襲擊法官的案件，無一例外都是家事訴訟。

比如判離后將原告保護起來，被告跟蹤法官摸排出法官家庭住址，后在路上將法官捅傷。家暴者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他只會覺得法官害他沒了老婆。而有些時候，法官基于證據(jù)判案卻難以還原客觀事實，使得部分當事人將家庭矛盾的積怨從家庭成員身上轉移到我們身上。”

受訪者中，一名辦案經(jīng)驗豐富、隸屬中國心理學會CPS系統(tǒng)（全國僅4000余人具備相關資質），目前在某城市從事社會治理工作的權威專家眼含熱淚：“我們明明已經(jīng)做到了頂格幫扶，甚至越界了，動用私人力量想去拯救那些孩子，但還是看著他們情況越來越糟……”她懇切地對我說：“目前這個典型涉家暴個案已陷入僵局，希望你能模糊化處理后發(fā)表，讓觀察者網(wǎng)的專家和網(wǎng)友們集思廣益，或許能為我們提供一些新的‘解題思路’?！?

04

《反家庭暴力法》自2016年實施以來，取得了顯著的成就。2021年，第四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主要數(shù)據(jù)顯示，在婚姻生活中女性遭受過配偶身體暴力和精神暴力的比例為8.6％；2023年全國公安機關出具告誡書9.8萬份，有效發(fā)揮了告誡制度預防制止家庭暴力的“警示器”“緩沖閥”作用。?2023年全國檢察機關共起訴家庭暴力犯罪400余人，檢察機關起訴家庭暴力犯罪563人；?2023年全國法院共發(fā)出各類人身安全保護令5695份，同比增長41.5%。

近日，文首提及的公安部等九部門聯(lián)合印發(fā)的《意見》，共24條，采取條款式結構，對家暴證據(jù)標準、告誡制度具體實施流程、告誡制度與相關制度的銜接等方面提出要求、做出規(guī)范。

最后，援引兩名受訪者的話作為結束：

“公權力該不該干涉所謂‘家務事’？目前已達成共識——該。但公權力如何更好介入涉家暴案件？公權力和私權利的邊界如何考量？這是《反家暴法》實施以來，公檢法及社會治理系統(tǒng)仍在不斷思考和探索的問題?！?

“法律法規(guī)在不斷完善，社會共識在進步，我相信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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