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聽到細菌彈悶聲悶氣的響聲，我戴好口罩、拿著鐵鍬沖過去。將裝滿細菌的盒子直接鏟進石灰坑里，倒水進去，使勁攪動，再倒入汽油點火，燒完后埋掉。B-34轟炸機飛得很慢，比較容易被擊中，我軍還活捉了多個投細菌彈的美軍飛行員。”

此外，美軍還在清川江橋大量使用遺害無窮的定時炸彈。

“風(fēng)雷彈兩側(cè)有一排合金鋼制薄片，風(fēng)一吹，薄片就‘嗚嗚’地轉(zhuǎn)，一觸即炸；蝶雷彈長得像蝴蝶，外表還有花紋，投入草叢樹林中很難發(fā)現(xiàn)，還有偽裝成生活用品的炸彈。炸彈有幾小時爆炸的，也有很長時間才炸的。有的投在地面上，有的投在兩米深的水中。有的埋得比較深，在地下多年后才爆炸。直到現(xiàn)在，朝鮮和越南沒清空的定時炸彈仍是個隱患。”

部隊搶修前必須排彈，這個時候，王光炳總是拍著胸脯說沒問題。他沒有特殊裝備，甚至剛開始不懂如何操作，一邊大膽學(xué)習(xí)一邊小心摸索，逐漸掌握了拆彈技巧。

“我當(dāng)時嘴上說著沒問題，但心里還是怕的。”有一次，王光炳和戰(zhàn)友巡邏時，發(fā)現(xiàn)了5個定時炸彈。每個炸彈約300磅，深淺不一的插在土里。“有顆炸彈距離連隊位置很近。我管它三七二十一，把武器一放，抓住炸彈頭部使勁往外扯，戰(zhàn)友也埋下身子使勁在炸彈周圍刨土、把炸彈屁股往上托舉。”兩人一拉一舉，炸彈竟一下“翹”了出來，靠在了王光炳的左肩和身上。

“我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我扛著炸彈就開始跑，想離戰(zhàn)友遠一點?！迸芰藥撞剑豕獗偷匕l(fā)現(xiàn)自己慌不擇路，竟跑到連隊附近來了。他急忙調(diào)換方向，又向一條小路跑去?！靶÷废掠袀€小山溝，里面沒人，我把彈頭拆開、引信取掉，趕快將剩下的部分推了下去。”接著，他馬不停蹄地折返原地，同戰(zhàn)友一起把剩下4個定時炸彈也排除了，因此再立三等功。

這樣的生死時刻數(shù)不勝數(shù)。志愿軍司令部附近的大寧江橋，兩段橋梁同時被炸毀，王光炳和戰(zhàn)友們不要命地跳入江中搶修。敵機轟炸掃射激起了沖天巨浪，子彈擊中鋼軌濺起灼人的火星。戰(zhàn)士們置生死于度外，整整奮戰(zhàn)了11天，終于搶通了這兩座橋梁?！拔乙膊恢雷约涸趺椿钕聛淼摹抑馈嗽跇蛟?，人在路通’是我們獨橋團的口號?！?

就這樣，這一條條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爭取到了80%以上的通車夜，到1953年2月底，各線都超額完成了戰(zhàn)備物資的運輸囤積任務(wù)。

“連續(xù)拼命搶修，我們的列車終于提前開過來了！看著喀秋莎火箭炮源源不斷地送到前線，我們想象著敵人在陣地上丟盔卸甲、亂竄逃命的樣子，大家緊緊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

說到此處，老戰(zhàn)士高興得振臂跺腳。他傷殘了好幾個趾頭的腳興奮地擊打著地面，那幾個腳趾，是他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河里搶修橋梁時凍殘的。

04

1953年，北朝鮮的鋼鐵生命線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3月下旬，前線部隊指戰(zhàn)員棉衣還沒有脫下，就已領(lǐng)到了夏季服裝。鐵路通車里程由最初的107千米延長到停戰(zhàn)前的1382千米。1953年4月，彭德懷致函中朝鐵路修建部隊，表彰其“對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巨大貢獻”和“不可磨滅的功勛”。

停戰(zhàn)后，由志愿軍獨橋團改編而成的鐵道兵2師8502部隊留在了朝鮮。王光炳和戰(zhàn)友們幫助朝鮮人民修補重建傷痕累累的家園。

朝鮮凱旋歸來前，王光炳（右）與戰(zhàn)友合影留念

1954年4月，脫胎換骨的王光炳回國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抗美援朝中學(xué)會的寶貴經(jīng)驗，即將在三線建設(shè)和援越抗美中綻放出更加絢麗的光芒。

三線建設(shè)，他參加了數(shù)十條鐵路項目大會戰(zhàn)，鷹廈線、陽安線、漢水橋等，他轉(zhuǎn)戰(zhàn)戈壁沙漠、冰天雪地、荒山野嶺，與戰(zhàn)友一起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為新中國筑起一條條鋼鐵長龍。

1965年，時任鐵道兵2師6團1營3連連長的王光炳，和妻子王光玉已育有3個孩子。夏日的一天，正在湘鄉(xiāng)縣訓(xùn)練的王光炳忽然接到密令——連隊以中國志愿工程隊的身份，迅速出發(fā)，援越抗美。

在軍列即將出發(fā)前，他又收到了一封來自家鄉(xiāng)的電報——“姐去世，速歸?！彼趺茨芑啬兀恳蚴敲芰?，王光炳甚至不能與家人告別。作為連長，他更不能在戰(zhàn)士們面前掉眼淚。他只能咬緊嘴唇，將電報貼身收好，頭緊緊貼在軍列的車窗上，帶著對家人的深深歉意又一次跨出國門。

王光炳兒子王越勝告訴我：“‘消失’第三年，媽媽才得知爸爸去了哪里。她每天在報紙里找越南這兩個字，每每看到美軍轟炸越南的消息，她就抓著報紙哭個不停。我后來想，要是爸爸犧牲了，我和他豈不是連面都沒見過?！痹瓉恚豕獗孛艹鰢鴷r，王光玉肚里還有一個孩子。小兒子出生后，王光玉一直沒給孩子取名，全家都叫他“王老四”。女兒王燕平感嘆：“后來媽爸聯(lián)系上后，媽媽告知爸爸孩子等著他取名，‘王老四’才成了‘王越勝’，意為‘越南勝利’?！?

援越抗美后，回家探親的那一天，王光炳被院子里看稀奇的孩子們團團圍住。他親切的撫摸著一個小女孩的頭問:“你是哪家的孩子？”此時，妻子王光玉恰好走來，她說:“那是你家的女兒?！币粍e多年，王燕平早已不是王光炳記憶中的模樣。

1971年3月，王光炳從援越抗美戰(zhàn)場凱旋而歸。同他一起回家的，還有中國志愿工程部隊授予他的嘉獎和“越南民主共和國獨立自由”徽章。在越南的5年多，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那時，美軍武器更加先進、手段也更加卑劣。王光炳將對美防空經(jīng)驗傾囊相授，以身作則教導(dǎo)越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還用“南泥灣模式”幫助當(dāng)?shù)厣a(chǎn)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