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抽干的國家

今年年初，美國智庫機構MacroPolo，發(fā)布了一份《全球AI人才追蹤報告》。其中，關于印度的數(shù)據(jù)，相當耐人尋味：2022年時，共有7%的頂尖AI研究員是印度裔；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并沒有返鄉(xiāng)就業(yè)[18]。

美國仿佛一張巨大的過濾網(wǎng)，將印度最頂尖的科技人才，都篩到了自己的籃子里。

“有本事別待印度”，如今已是印度民間的一種共識。

著名人類學教授項飆，在其著作《全球“獵身”：世界信息產(chǎn)業(yè)和印度的技術勞工》中曾提到，如果一個印度人失去了美國的工作，往往會面臨鄉(xiāng)親父老的集體拷打：“如果你在美國都找不到工作，你在印度怎么找得到呢？[19]”

印度高級人才集體涌向美國，最早可以追溯至上世紀60年代。

彼時，由于印度國內(nèi)經(jīng)濟停滯，大量高級知識技術型人才失業(yè)；恰巧此時，美國開始主動招攬海外的高級人才，并于1965年通過了新的移民法，放開了對亞裔的移民限制。

連現(xiàn)任微軟CEO納德拉的父親，當年也一度想跑去美國讀書。直到他獲得了在印度首屆政府當高級公務員的機會，這才作罷[5]。

當時的印度往美國“輸送人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離美國太近”。

畢竟，再愛國的印度人，也得考慮一日三餐與結婚買房。美國產(chǎn)業(yè)基礎雄厚，又有大批老鄉(xiāng)可以互相照應，語言還相通，很難不心動。到了90年代，隨著計算機浪潮興起，印度更加難以逃離“黑洞”的人才虹吸。

1995年，意識到計算機產(chǎn)業(yè)重要性的印度，在安得拉邦搞了一場“IT改革開放”。

改革的目標，是建立起雄厚的計算機產(chǎn)業(yè)，將當時的首府海得拉巴，建設成全球軟件發(fā)展中心。然而，這場改革很快失控了。

為了改革打造的HITEC City（信息技術與工程咨詢城市）

彼時，美國的計算機巨頭開始全球擴張，并將一部分外包訂單分給了印度。這些外包訂單的報酬，遠遠高于當時普通印度家庭的收入，“這不是在賺鈔票，而是印鈔票”。

在美刀與財富自由的誘惑下，無數(shù)印度年輕人立志要給“美國人打工”。

在他們眼中，最理想的生活，無外乎“在海得拉巴買房，在安得拉邦置地，在美國賺錢。[19]”

改革頭幾年，安得拉邦的軟件產(chǎn)業(yè)并沒有起飛；取而代之的，則是野草般涌現(xiàn)的IT培訓班。

它們嚴格按照美國科技公司的工作要求設置課程，幫助印度人進入美國科技公司。當時，印度最大的IT培訓機構NIIT，甚至在美國亞特蘭大設立了課程研發(fā)中心，就是為了緊跟市場需求。

從最開始，美國就往印度身上扎了一根無形的管子。

印度最寶貴的資源，借由這根管子輸送至美國，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科技奇跡。而印度只能站在舞臺邊緣，一次次與最好的時代擦肩而過。

尾聲

2000年，同樣出生于安得拉邦的印度新人導演塞卡（Sekhar Kammula），以當?shù)厥Э氐母母餅橹黝}，拍了部名為《Dollar Dreams》的電影。

在電影中，幾位學IT的年輕人，將美國視作“夢想之地”。

然而，在相繼奔赴美國的過程中，有人變得高傲、世俗，有人開始以欺騙為生，漸漸失去了本心。僅有2位主角抗拒了誘惑，待在印度的農(nóng)場，過著每天數(shù)雞蛋的怡然生活。

塞卡的本意，是想諷刺急功近利的年輕人，推崇平平淡淡才是真。

在浪漫化的電影敘事中，《Dollar Dreams》是個好故事。然而，現(xiàn)代社會有著不一樣的運轉邏輯：農(nóng)場的質(zhì)樸生活，可以是一種個人選擇，卻不能是當下社會的唯一選擇。

一個經(jīng)濟體的創(chuàng)新力，恰恰來源于此：它只是讓滿腔熱血的年輕人，有機會過上“數(shù)雞蛋”之外的人生。

《Dollar Dreams》最終大獲成功，并拿到了國家級的電影獎項。彼時的人們不曾想到，這部電影將成為印度科技產(chǎn)業(yè)最悲傷的一則注腳。

參考資料：

[1] 芯片巨頭，又要抱團去印度了

[2] 印度離成為半導體大國的日子不遠了，日經(jīng)中文網(wǎng)

[3] Transformers: the Google scientists who pioneered an AI revolution，F(xiàn)inancial Times

[4] Aditya Ramesh: The Inventor Of AI Text-To-Visual Tool Dall-E Has Indian Origins，HomeGrown

[5] 刷新：重新發(fā)現(xiàn)商業(yè)與未來，薩提亞·納德拉

[6] Inside Foxconn’s struggle to make iPhones in India，Rest Of World

[7] Apple set to ring in $1 billion investment，india times

[8] 搶占iPhone生產(chǎn)份額，印度制造取代中國制造，紐約時報

[9] 一手半導體，一手蘋果，塔塔「印度張忠謀」的產(chǎn)業(yè)大計，天下雜志

[10] 論美國印度裔族群的形成及特點，滕海區(qū)

[11] world bank data

[12] IT工程師薪資：日本降至26位，被中國超越，日經(jīng)中文網(wǎng)

[13] 2021 Global Shared Services and Outsourcing Survey Report，Deloitted

[14] India's Generative AI Startup Landscape，Inc42

[15] India’s GenAI Boom — What Are VCs Looking For，Inc42

[16] Startups take to LLMs to bring GenAI smarts to Indian languages，The Economic Times

[17] 2000倍漲幅，靠外包產(chǎn)業(yè)成就的印度IT巨頭，丫丫港股圈

[18] The Global AI Talent Tracker 2.0，MacroPolo

[19] 全球“獵身”：世界信息產(chǎn)業(yè)和印度的技術勞工，項飆

（本文首發(fā)于微信公眾號“遠川科技評論”，觀察者網(wǎng)已獲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