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黃道炫】

1935年，長征中的中央紅軍進入西南地區(qū)，國民黨中央軍也跟蹤而至，此后，紅軍與蔣介石親自指揮的國民黨軍在西南地區(qū)周旋。國民黨軍欲一舉置紅軍于死地，而紅軍則要在困境中奮力圖存，雙方之爭戰(zhàn)，一波三折。最終，紅軍在金沙江脫出國民黨軍的包圍圈，揚長而去。

期間，四渡赤水可謂雙方角力中最為關鍵的一環(huán)。長期來，關于這一段歷史多從中共和毛澤東角度予以解讀，對手方國民黨軍和蔣介石的動向則少有關注。其實，任何軍事行動都是雙方之間的互動和博弈，缺少了對手方，再精彩的劇目也只是場獨角戲。本文將根據(jù)蔣介石日記及國民黨方面相關資料，呈現(xiàn)紅軍四渡赤水時對手方的所思所為，以完整呈現(xiàn)這一段曾經(jīng)如此驚心動魄的歷史。

一

中央紅軍進入貴州后，按照原定計劃，繼續(xù)北向，準備到四川與活動在川陜地區(qū)的紅四方面軍會合。此后，紅軍很長時間內一直在川黔地區(qū)活動，努力爭取實現(xiàn)這一目標。紅軍四渡赤水的前三渡，實際都是這一思路下的產物。了解這一點，對解讀四渡赤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此時，經(jīng)過連年混戰(zhàn)，四川的形勢是：劉湘在“二劉之戰(zhàn)”中擊敗劉文輝，成為四川盟主，四川控制權定于一尊。中央紅軍進入四川，對其形成巨大威脅，為阻擋紅軍，劉湘組織“川南剿總”，集重兵于赤水、古藺、敘永地區(qū)，沿江堵截，同時派出精銳部隊大舉入黔，計劃與中央軍、黔軍配合，于“黔境烏江地帶圍殲”紅軍。

1935年1月20日，中革軍委下達《渡江作戰(zhàn)計劃》，提出紅軍目前的基本作戰(zhàn)方針是：由黔北地域經(jīng)過川南渡江后轉入新的地域，協(xié)同四方面軍，由四川西北方面實行總的反攻。近期任務是：消滅和驅逐阻我前進之黔敵與川敵，盡力遲滯和脫離尾追與側擊之敵。這一方針以武力打擊南京中央軍及川黔地方部隊為目標，硬碰硬意圖明顯。正是以此為指導，紅軍于1月28日在土城與川軍六個團激烈交鋒，戰(zhàn)斗持續(xù)一天，紅軍未能達到消滅對手的目的，次日凌晨下令撤出戰(zhàn)場，全軍渡過赤水河，是為一渡赤水。

紅軍一渡赤水河渡口土城

土城之戰(zhàn)，后人回憶當年毛澤東在扎西會議上的總結是：“這是一場拉鋸戰(zhàn)，消耗戰(zhàn)。我軍沒有消滅川軍，反而受到很大損失，不合算，也可以說是一場敗仗。主要教訓有三：一是敵情沒有摸準，原來以為四個團，實際超出一倍多；二是輕敵，對劉湘的模范師戰(zhàn)斗力估計太低了；三是分散了兵力，不該讓一軍團北上?！蓖脸侵畱?zhàn)是紅軍與四川地方部隊的第一次交手，毛澤東等紅軍指揮者從中體會到川軍遠遠超出黔軍的戰(zhàn)斗力，原定的由四川北上與四方面軍會合的計劃不得不重新檢討，實際上，紅軍此后一段時間在赤水的徘徊相當程度上就是在猶豫中抉擇的產物。

紅軍渡赤水西進后，很快發(fā)現(xiàn)形勢十分不利。川南瀘州一帶為川軍集中防御地區(qū)，紅軍進入川南，連續(xù)遭遇川軍截擊，處境艱難，此正如蔣介石當時在日記中幸災樂禍所寫：“匪向西竄，受川軍此次土城之打擊，則其愈西愈死矣。”鑒于此，中革軍委決定暫緩北渡長江，改在川滇黔邊實行機動作戰(zhàn)，二渡赤水，再返地方力量相對薄弱的貴州，在“云貴川三省地區(qū)中創(chuàng)立根據(jù)地”。2月18日至21日，中央紅軍先后在太平渡、二郎灘一帶渡過赤水河，重新進入貴州。黔北此時只有王家烈的黔軍駐守，戰(zhàn)斗力不強，紅軍進入黔北后，勢如破竹，連占桐梓、婁山關，再占遵義，并擊退中央軍吳奇?zhèn)ピ鲈窳x的部隊。

紅軍二渡赤水河渡口太平渡

當紅軍在滇黔邊境停留時，蔣介石一度對局勢顯得樂觀。在日記中記有：“匪情迫其竄入川西蠻地，陷于絕境”；“朱匪被滇軍堵圍或已解決也”。蔣介石乘“追剿”紅軍之機，順勢進入西南地區(qū)后，已基本達到了他的初衷。接下來，他既要繼續(xù)滲透并控制西南，逼迫地方部隊為“追剿”前驅，同時為對紅軍形成更大壓力，不得不逐漸加強中央軍在“追剿”中的軍事存在。2月10日，他電告“追剿”部隊前方指揮官薛岳不可一味避戰(zhàn)，指出：“軍閥土匪如任其自殺，必有一傷，且必為軍閥慘敗無疑，結果徒增大匪勢，恐中央亦無力收拾矣。故中央軍此時萬不可稍存觀望，雖遭人疑忌，亦應努力為之。否則，亦坐以待匪之次第剪除耳?！笔Y介石既有力量傾軋的私心，又要承擔、體現(xiàn)中央的責任和高度，其間的拿捏、把握，頗費心機。

紅軍覷破國民黨軍薄弱環(huán)節(jié)，從川黔邊境東返，令蔣介石頗為擔心，日記中寫下對紅軍動向的憂慮：“朱匪被滇軍截擊，向東回竄，頗可顧慮”“朱匪果東竄，川湘鄂邊區(qū)吃緊”。紅軍返回黔北后的行動自如，尤令蔣介石難堪。2月24日，蔣介石電薛岳、周渾元，一改此前瞻前顧后的態(tài)度，嚴厲要求全部向紅軍猛追，不得再事延誤。在蔣介石嚴詞督促下，國民黨中央軍逐漸改變入黔后的長期遲滯不進，對紅軍保持更緊迫的追擊姿態(tài)。3月2日，蔣介石飛抵重慶，就近指揮戰(zhàn)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