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中國人的內(nèi)闈故事，荷蘭的高羅佩在《秘戲圖考》中曾這樣講道：十八、十九世紀訪華的西方人，考察風(fēng)俗書籍既不易得手，詢問人們又諱莫甚深，感覺中國人之房內(nèi)必淫污不堪；但經(jīng)過長期的深入研究，在閱讀所搜集的書后，“殆可謂有睦家之家，無敗德之譏者，可知古代房術(shù)不啻不涉放蕩，抑符合衛(wèi)生，且無暴虐之狂、詭異之行?！彼牧硪槐狙芯棵吨袊糯績?nèi)考》，堪稱《秘戲圖考》的姊妹篇，影響深遠。

明清時代的社會中，涌現(xiàn)的大量情色小說或言情文學(xué)，以及文人筆記、俗諺歌謠、閨房秘笈、醫(yī)家養(yǎng)生等媒介，都有關(guān)于當時城鄉(xiāng)民眾的日常家庭生活與私密行為的描述，其中不乏寫真的內(nèi)容，反映了時人在兩性交往和生活中的開放程度。

文人記憶中的青樓世界是什么樣的？

要談那個時代的男女關(guān)系與社會問題，青樓仍然是必須要考察的一個重要方面。從總體上看，在近世中國經(jīng)濟、文化最繁榮的江南地區(qū)，青樓妓館堪稱鼎盛。例如，江蘇的揚州，南京的秦淮河、蘇州的山塘、盛澤的歸家院，以及杭州的西湖等，都是著名的娛樂空間。

明代開國，奠都南京。這一帶江河清潔，人多佳麗。日常生活，官場中的飲宴，民間出游等消閑或狂歡活動，都脫離不了青樓的影子。一時風(fēng)華之盛，于秦淮河兩岸悄然而現(xiàn)。

張岱對秦淮河邊的河房青樓印象很深，說這里方便寓居，方便交際，更方便淫冶，雖然房價較高，但“寓之者無虛日”；河面燈船、畫舫往來不斷，兩岸水樓中，“茉莉風(fēng)起動兒女香甚，女客團扇輕紈，緩鬢傾髻，軟媚著人?！焙槌挟牳云G羨的口吻說道：“秦淮一波，紅橋片石，其香艷沁人，魂夢至是?！?

《柳如是》劇照

孔尚任的一部寫實性戲劇《桃花扇》，里面一位重要人物鴇婆李貞麗，有一段唱詞：“深畫眉，不把紅樓閉；長板橋頭垂楊細，絲絲牽惹游人騎?！憋@得頗具情調(diào)?？资辖枥钬扄愒趧≈械某鰣?，將秦淮河一帶的風(fēng)月景觀與人情故事，一筆帶出：“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分影照嬋娟?！?

昆曲《桃花扇》劇照

這短短數(shù)言，使秦淮河一灣兩岸，楊柳街道，林立的青樓，煙花風(fēng)月之家，一幅迷人的春色躍然眼前。李貞麗出身的舊院，講到的“長橋”，既是青樓之最，更是男性向往的所在。長橋，是長板橋的簡稱，在南京舊院墻外不遠的地方，環(huán)境幽雅宜人，每到晚上，燈火競輝，青樓女子們就彈起各種樂器，與金縷紅牙聲相間，“入其中者，無不人人自失”。

每逢秋風(fēng)桂子之年，也就是鄉(xiāng)試之時，“秋闈”之期，四方應(yīng)試者畢集于舊院，結(jié)駟連騎，選色征歌；有的邀旬日之歡，有的已訂百年之約。

其中，著名的青樓女子數(shù)量實在不少。像李十娘，外貌出眾，所謂“娉婷娟好，肌膚玉雪”，所居之地“曲房秘室，帷帳尊彝，楚楚有致”，余懷與朋友們舉行詩文之會，必以李十娘的私人空間為活動場所。再如葛嫩，更是才藝無雙，余懷曾與桐城名士孫克咸一同造訪其居：“闌入臥室，值嫩梳頭，長發(fā)委地，雙腕如藕，面色微黃，眉如遠山，瞳人點漆。叫聲‘請坐’?？讼淘唬骸藴厝徉l(xiāng)也，吾老是鄉(xiāng)矣！’是夕定情，一月不出，后竟納之閑房。”余懷用了二十八個字，盡展葛氏的美麗與其內(nèi)闈的溫馨。

在余懷的《板橋雜記》中，至少有25位青樓名妓給余懷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她們大多美麗、聰慧，有才學(xué)、識見，通曉民族大義，有崇高的氣節(jié)和獻身精神。

青樓雖以艷華聞名，但其容納的多是社會弱勢群體，其具體生活情境和作為一種特定文化的載體，以及國家與社會對她們的態(tài)度，上述文人的記憶，或可反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