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wǎng) 周弋博】

自美國民主黨在2020年大選中大獲全勝，成功拿下總統(tǒng)職位與參議院后，美國聯(lián)邦政府三大機構已占其二，僅剩最難直接角力的最高法院仍然偏向共和黨。

當?shù)貢r間6月14日，美國參議院少數(shù)黨領袖、肯塔基州共和黨參議員米奇·麥康奈爾（Addison Mitchell "Mitch" McConnell, Jr）在接受美國保守派媒體采訪時透露，如果他重新?lián)螀⒆h院多數(shù)黨領袖，他將不會允許總統(tǒng)拜登在2024年填補美國最高法院的空缺席位。

此前，已有多位民主黨議員呼吁82歲高齡的最高法院自由派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Stephen Gerald Breyer）早日辭職退休，從而讓總統(tǒng)拜登和參議院相互配合，由另一位更年輕但同樣屬于自由派的大法官進行接替。

呼吁者暗示，若布雷耶在未來共和黨掌握總統(tǒng)與參議院時離世，則又會有一名保守派大法官接任空缺，導致共和黨在最高法院的優(yōu)勢進一步擴大，于去年離世的前自由派大法官露絲·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正是先例。

麥康奈爾接受美國保守派媒體采訪The Recount電話采訪

在美國保守派媒體采訪The Recount的采訪中，麥康奈爾透露，如果共和黨重新掌握參議院，2024年時將不會允許總統(tǒng)拜登在填補美國最高法院的空缺席位。

雖然目前最高法院暫無大法官空缺，但麥康奈爾的態(tài)度表明，他不會允許拜登使出同特朗普在2020年一樣的操作——緊急任命新的大法官，擴大競選優(yōu)勢。

事實上，在上一任民主黨總統(tǒng)奧巴馬的任期內(nèi)，麥康奈爾也確實攔過民主黨一回。

2016年1月13日，前自由派大法官安東寧·格雷戈里·斯卡利亞（Antonin Gregory Scalia）去世，兩黨旋即展開大法官補位之爭。

當時，據(jù)奧巴馬的任期結束還有一年時間，但兩黨總統(tǒng)候選人特朗普和希拉里早已展開競爭。

雖然奧巴馬提名梅里克·加蘭（Merrick Brian Garland）接替斯卡利亞，但當時還是參議院多數(shù)黨領袖的麥康奈爾卻以選舉活動正在進行為由，拒絕舉行聽證會，中止了加蘭的確認任命程序。

當時，麥康奈爾在拖延理由中還引述了當然擔任副總統(tǒng)的拜登曾提出的“拜登規(guī)則”（Biden Rule）。

該規(guī)則源自拜登于1992年6月25日發(fā)表的一段公開演講，當時他擔任的還是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

該規(guī)則大意指，如果最高法院席位在選舉前夕出現(xiàn)空缺，總統(tǒng)應當?shù)鹊竭x舉后任命替代人選。

拜登在當時還表示，如果總統(tǒng)無論如何要提名某人，"參議院司法委員會應該認真考慮，在大選結束之前，不要安排提名確認聽證會。"

顯然，麥康奈爾試圖對民主黨來一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且這一手“拖字訣”，直接使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空缺持續(xù)到了特朗普上任后。

2017年4月7日，尼爾·麥吉爾·戈薩奇（Neil McGill Gorsuch）接替斯卡利亞，成為特朗普任命的第一位保守派大法官。

此時，除去處于中立派的前大法官安東尼·邁克萊德·肯尼迪（Anthony McLeod Kennedy），最高法院中自由派與保守派由此形成4：4局面，民主黨的優(yōu)勢發(fā)生逆轉。

被特朗普任命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尼爾·麥吉爾·戈薩奇（左）

不過，在2020年10月，麥康奈爾又將四年前用過的“拜登規(guī)則”拋諸腦后，幫助特朗普在大選投票日的8天前，火速任命了保守派大法官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接任當年9月因病去世的自由派大法官露絲·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如此一來一往，再加上特朗普在2018年10月6日任命的大法官布雷特·卡瓦諾，最高法院自由派與保守派大法官已然形成3：6局面，共和黨的優(yōu)勢被進一步放大。

麥康奈爾這種“雙標之舉”自然讓民主黨人感到憤怒，時任參議院少數(shù)黨領袖的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指責稱，共和黨人竊取了最高法院的空缺席位，“這也是對他們所宣稱原則的一種嘲弄?！?

而麥康奈爾在接受The Recount采訪時則解釋道，兩次事件的情況有所不同。

他指出，自己認為如果時任總統(tǒng)所屬黨派與參議院多數(shù)黨不同，則參議院不可能通過總統(tǒng)對大法官的提名，2016年時正是如此，但在2020年時，總統(tǒng)和參議院都在共和黨的掌控下。

也就是說，麥康奈爾認為，即便他在2016年時不去刻意拖延加蘭的確認任命程序，該任命也依舊不會得到參議院的通過。

美國參議院少數(shù)黨領袖、肯塔基州共和黨參議員米奇·麥康奈爾

當然，麥康奈爾計劃成立的前提是重新執(zhí)掌參議院，而這在理論上并非難以實現(xiàn)。

美國參議院由50個州每州2位參議員組成，共有100個席位，每兩年改選其中的三分之一左右。

2020年參議院改選后，美國兩黨形成微妙局勢：共和黨議員占據(jù)50席，民主黨議員同兩位加入民主黨黨團的無黨籍議員（安格斯·金、伯尼·桑德斯）拿下剩余50席。

雖然從人數(shù)上來看，兩黨形成了五五開局面，但美國憲法規(guī)定，參議院議長由副總統(tǒng)兼任，可在票數(shù)持平投出關鍵一票。

換言之，算上現(xiàn)任美國副總統(tǒng)卡瑪拉·哈里斯（Kamala Devi Harris），民主黨以微弱優(yōu)勢成為了參議院多數(shù)黨。

這也表明，只在2022年參議院改選時多拿下一個席位，共和黨就能重新執(zhí)掌參議院，從而牽制總統(tǒng)拜登的各種行動。

美國參議院議場

在麥康奈爾為共和黨謀劃未來的同時，民主黨人也有自己的行動。

據(jù)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當?shù)貢r間6月12日消息，紐約州民主黨眾議員亞歷山德里婭·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在接受“國情咨文”（State of the Union）節(jié)目采訪時向主持人表示，自己同意“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應該盡快退休”的主張。

事實上，另一位來自紐約州的民主黨眾議員蒙代爾·瓊斯（Mondaire Jones）早先也提出過同樣的主張。

斯蒂芬·布雷耶是現(xiàn)任自由派大法官，于1994年7月由民主黨總統(tǒng)克林頓任命，如今已經(jīng)82歲高齡了。

報道分析稱，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與瓊斯的觀點體現(xiàn)了不少民主黨人士的擔憂：如果布雷耶不在民主黨總統(tǒng)的任期內(nèi)退休，就很有可能被共和黨總統(tǒng)用保守派大法官替換，去年離世的前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正是先例。

在當時，金斯伯格是美國最高法院自由派中最資深的成員，于1993年由民主黨總統(tǒng)克林頓任命，離世前擔任了27年的大法官。

在2009年至2017年期間，即民主黨總統(tǒng)奧巴馬任期內(nèi)，年近八旬的金斯伯格曾多次被呼吁盡快辭職退休，但她本人始終表示拒絕。

去年9月18日，金斯伯格因病去世，終年87歲，該時間點恰好處于前總統(tǒng)特朗普的任期末尾，參議院也在共和黨的掌控之下。

于是乎，去年10月26日，特朗普在與麥康奈爾的配合下，巴雷特被火速任命為新任大法官。

當時，在參議院對巴雷特提名的投票結果中，民主黨45名參議員及2名獨立參議員全部投票反對，也有1名共和黨參議員“倒戈”，無奈不敵剩余的52張支持票。

因此，巴雷特是美國150年來首位沒有獲得參議院少數(shù)黨議員支持的大法官。

根據(jù)美國憲法，最高法院大法官先由總統(tǒng)提名，再經(jīng)參議會批準后由總統(tǒng)正式任命。

如今，民主黨同時拿下了總統(tǒng)寶座和參議院，就相當于掌握了大法官任命的主動權。

當然，任命也不是說弄就能弄的，起碼要先等到大法官席位出現(xiàn)空缺。

美國憲法規(guī)定，除非大法官自行辭職或遭到國會彈劾并被證明有罪，否則可以終身任職，總統(tǒng)國會均無權干涉。

也就是說，民主黨若要擴大在最高法院的實力，打破3：6局面，只能等待現(xiàn)任大法官辭職、被彈劾或者離世，然后及時擇人補位。

但一方面，現(xiàn)任6名保守派大法官中年齡最大的不過72歲，其中還有3位不到60歲，反倒是3位自由派大法官均在60歲以上，其中82歲的布雷耶更是目前的最高齡者。

另一方面，暫無證據(jù)表明保守派大法官們存在辭職的意愿或理由。

至于彈劾這條路則更是難走，在美國歷史上，對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彈劾僅在1804年啟動過一次，對象為美國開國元勛塞繆爾·蔡斯（Samuel Chase），而且并未成功。

正因如此，民主黨議員才開始呼吁布雷耶大法官早日主動辭職，趁著總統(tǒng)寶座和參議院還在民主黨手上時，換一個更年輕自由派大法官上去。

此舉雖不能擴大民主黨的優(yōu)勢，但起碼能穩(wěn)固現(xiàn)有局面。

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

除此之外，民主黨還有一個理論上的方案，那就是增加大法官席位，同時任命更多的自由派大法官，從而降低保守派所占比例。

而且，這條路徑在美國歷史上確有先例。

美國憲法雖未明確限制大法官人數(shù)，但1869年出臺的《巡回法官法》（Circuit Judges Act）將大法官人數(shù)規(guī)定至9人，該數(shù)字也一直保持至今。

1937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提出改變最高法院大法官構成比例的計劃，試圖把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人數(shù)從9名增加到15名。

依據(jù)該計劃，每當一名大法官超過70.5歲（the age of 70 years 6 months）且拒絕退休后，總統(tǒng)便可任命一名額外的大法官以“提供幫助”，最多可任命6人。

該計劃通常被稱作“法院填塞計劃”（court-packing plan），表面上是為了減輕老年法官的負擔，但外界均認為這是羅斯福希望能向最高法院填塞支持其新政的大法官，從而引發(fā)強烈質(zhì)疑。

1937年7月22日，參議院以70比20的投票結果將基于該計劃產(chǎn)生的法案退回至參議院司法委員會，該計劃也因此正式宣告失敗。

自此之后，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人員組成雖有變動，但始終保持在9人的規(guī)模。

嘲諷羅斯福提出“法院填塞計劃”的漫畫

當?shù)貢r間4月9日，現(xiàn)任美國總統(tǒng)拜登簽署行政令，宣布成立一個跨黨派委員會，就美最高法院大法官人數(shù)等多項改革問題展開研究，主題包括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任職年限、大法官人數(shù)規(guī)模以及最高法院對審理案件的選擇和裁判等。

雖然該行政令并未明確表態(tài)要增加大法官人數(shù)，但結合目前美國兩黨局勢，馬上讓各界聯(lián)想到羅斯福當年的“法院填塞計劃”。

拜登成立跨黨派委員會的行政令

而且，拜登此舉也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民主黨的內(nèi)部意見。

自麥康奈爾在2020年火速通過大法官巴雷特的任命后，民主黨議員中一直存在增加最高法院席位的呼聲。

據(jù)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報道，今年4月，紐約州民主黨眾議院奧卡西奧-科爾特斯與瓊斯提出了一項試圖增加最高法院4個席位的法案。

該法案稱，將最高法院擴大到13名大法官將“恢復最高法院的平衡”，因為共和黨人的“違反規(guī)范的行為”導致了最高法院目前的組成。

顯然，若是位最高法院增加4位自由派大法官，那么兩派就會形成了7：6的局面，逆轉了共和黨的優(yōu)勢。

然而，報道稱，眾議院議長南?！づ迓逦鳎∟ancy Pelosi）表示，她不打算將法案提交眾議院投票表決。

另一方面，也有觀點指出，拜登通過行政令成立的跨黨派委員會，并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原因在于，倡議改革最高法院、減弱其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學者專家并未入選該委員會，那些明確主張增加最高法院席位的知名學者更是榜上無名。

美國新聞網(wǎng)站The Vox資深記者伊恩·米爾希瑟對拜登的批評

麥康奈爾對此則指出，就連自由派大法官布雷耶和金斯伯格都曾表示，9人是最高法院最合適的規(guī)模，“法院填塞計劃”是一個非常糟糕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