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波，譯/觀察者網(wǎng) 楊晗軼】

自從2017年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越南召開的亞太經(jīng)合組織論壇上提出“自由開放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區(qū)”以來，世人一直沒有弄清它的性質究竟是什么，是愿景、倡議，還是戰(zhàn)略？直到今年6月1日美國五角大樓發(fā)布《印太戰(zhàn)略報告》，才算是塵埃落定。

在該報告的簡介部分，時任美國代理國防部長的帕特里克·沙納漢將“自由與專制兩種世界秩序愿景之間的地緣政治敵對關系”（geopolitical rivalry between free and repressive world order visions）作為美國的主要安全關切，并特別指出中國正“尋求重置地區(qū)秩序使其有利于自己”（seeks to reorder the region to its advantage）。

美國《印太戰(zhàn)略報告》

人們無需閱讀該報告全文就知道，印太戰(zhàn)略的核心是中國。2018年1月，在新德里舉辦的地緣政治會議“瑞辛納對話”上，一名中國學者做了一個測試，他問印度與會小組成員：“如果印度洋-太平洋地區(qū)確實是自由的、開放的，那么美國、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亞“四方安全對話機制”有沒有可能接納中國成為其一員？”聽到這個問題，與會者哄堂大笑。

印太戰(zhàn)略的兩難困境在于：如果這個地緣政治戰(zhàn)略是針對中國的，那么它不會得到很多國家的公開支持；如果它不是針對中國的，又何苦要制定這個戰(zhàn)略呢？隨著中美關系逐漸惡化，所有嘴上說不選邊站隊的國家其實都在選邊站隊，只不過它們的做法很聰明，即所謂對事不對人。

比方說，人們普遍認為東盟國家在經(jīng)濟上依賴中國，在軍事上依賴美國。即便那些希望美國在東南亞保留軍事存在的東盟國家也加入了中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并對華為的5G技術持開放態(tài)度。

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與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2019年4月

美印日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或許看上去有點像“反華俱樂部”，但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亞恰恰在極力避免被貼上這個標簽，而它們本應是美國“志同道合”的盟友。這幾個國家——甚至也包括美國自己——都不希望它們和中國的雙邊關系受損，間接使另外三個國家受益。

面對盟友，特朗普“一視同仁”地強調(diào)貿(mào)易的公平和對等原則，取消了對印度的貿(mào)易優(yōu)惠待遇，這起碼會導致未來一段時間內(nèi)新德里與北京“同仇敵愾”。

另外，盡管美國的盟國英國、法國、澳大利亞和日本都以維護航行自由為名，向中國南海派出了軍艦，但它們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與美國海軍一起駛入中國島礁周圍12海里以內(nèi)的水域。

今天的中國已是全球性國家，她不會被美國的印太戰(zhàn)略束縛。特朗普政府為兌現(xiàn)“美國優(yōu)先”口號，傾全力破壞國際規(guī)則，使美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具有修正主義色彩。民調(diào)機構蓋洛普今年2月的一份報告顯示，1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對中國領導力的中位支持率為34％，高于美國領導力獲得的31％。

美德中俄四國全球領導力的中位支持率對比，2007-2018

如果拿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與美國的印太戰(zhàn)略作比較，頗有意思的一點是，中國推出的基礎設施項目盡管影響深遠，但它很謙虛地將其稱為“倡議”，相比之下美國的印度洋-太平洋愿景要小得多，但美國卻把它叫作“戰(zhàn)略”。“一帶一路”倡議對全世界都開放，但印太戰(zhàn)略會接納中國嗎？很難想象。

前不久，《金融時報》專欄作家馬丁·沃爾夫寫過一篇文章《中美即將進入百年沖突》，這個標題的靈感或許來自于1337年至1453年間的英法百年戰(zhàn)爭。文中提到中美兩個大國之間的競爭將陷入“無休止的沖突”，這當然有些浮夸，不過沃爾夫還是準確把握住了中美關系的特征——“雖然棘手，但仍然可控”。

中美競爭不一定會持續(xù)100年那么久；30年倒比較有可能，因為21世紀上半葉預計會出現(xiàn)兩個轉折點。第一個轉折點在2030年至2035年左右，中國的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將如人們普遍預期的那樣超過美國。第二個轉折點將在本世紀中期到來，中華人民共和國將在建國百年時實現(xiàn)其最珍視的目標——“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從克林頓到特朗普，中美GDP對比

從克林頓到特朗普，中美粗鋼產(chǎn)量對比

從克林頓到特朗普，中美出境游客消費對比

多年來，美國一直堅信并試圖讓世人相信它是例外之國、不可或缺之國。而以上兩個時間點將使美國一點點學會謙遜，并幫助它意識到自己沒那么例外、那么不可或缺，它和其他國家一樣，都是國際社會里的平等成員。

這意味著，未來10到15年將是最困難的時期。雖然2017年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寫道，競爭“并不總意味著敵對”，但實際上大多數(shù)情況下，競爭就意味著敵對。世上從來沒有什么“良性”競爭，只是相比之下哪個更加齷齪。

目前，中美兩國從貿(mào)易到高科技都在競爭。盡管雙方都不愿爆發(fā)軍事沖突，但由于美國大幅增強在中國南海的“航行自由行動”，誤判的風險變得更高了。

目前尚不清楚印太戰(zhàn)略是否意味著美國開始軍事收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世界各地都將感受到這種收縮的后果，人們將更加認為美國的衰落不可避免。在奧巴馬政府向亞太地區(qū)戰(zhàn)略轉移之后，世界頭號軍事聯(lián)盟北約感覺受到了美國的忽視。

迄今為止，美國印太戰(zhàn)略最顯著的變化只不過是把美國“太平洋司令部”改名為美國“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這樣看來它簡直是舊瓶裝舊酒，只不過貼了個新標簽罷了。

（觀察者網(wǎng)楊晗軼譯自《南華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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