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曾任摩根士丹利亞洲區(qū)主席和首席經濟學家史蒂芬·羅奇為2019年第二十屆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獨家撰寫的背景報告。報告共計一萬余字，共分為六個部分。本文為第二部分。

4.從交易的藝術到讓步的智慧

在美中兩國敵對情緒不斷加深的這段時期，達成解決方案的緊迫性是不言而喻的。

談判技巧對于評估這一建設性成果可能帶來的前景具有關鍵意義。特朗普總統(tǒng)曾自詡自己為“交易的藝術”家。

相比之下更具耐心的讓步的智慧來代替交易的藝術則會摒除咆哮和恐嚇。

讓步要求雙方在關鍵分歧點上各自給對方讓出空間——如此一來，就會形成共同讓步的局面，為雙方達成共同承諾創(chuàng)造機會，從而創(chuàng)造出具有建設意義的前行道路，而不是因一方迫使另一方屈服而造成根深蒂固的敵對狀態(tài)。

重要的是雙方都要抓住這一讓步的機會。

盡管抵達應許之地的方法有很多，但以下四個議題對形成一個長久的解決方案更具關鍵意義：

市場準入

經過十年漫長而曲折的談判，美中雙邊投資協(xié)定（BIT）已經到了取得重大突破的臨界點。

這要求雙方共同做出讓步。

一份強有力的雙邊投資協(xié)定將使兩國雙雙受益，減少跨國企業(yè)在中美進行的國外直接投資所遭遇的所有權限制，從而真正消除雙方分歧。

美國在中國堅持采用的合資企業(yè)結構——在我看來是錯誤的——已經成為一種強制性技術轉讓機制。

雙邊投資協(xié)定將使中國對美國注冊資產的所有權得到擴大——這將對最近出臺的一項法規(guī)的反華目的形成挑戰(zhàn)，該法規(guī)旨在擴大外國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在美國的監(jiān)督權。

儲蓄

兩國需承諾進行負責任的宏觀經濟調整。

美國需要提高儲蓄力度，扭轉因為去年不合時宜的大規(guī)模減稅而愈發(fā)脫離軌道的預算超支?；謴蛢π睿ǘ嵌愂眨┎攀菧p少同中國或其他任何貿易伙伴之間貿易逆差的最有效策略。

與此同時，中國需要減少儲蓄，利用其巨大的資金池對國家社會安全網(wǎng)提供資金支持，此舉的重要意義在于，不僅可以減少居民因恐懼而進行的預防性儲蓄，并且還會加速由消費主導的經濟再平衡。

網(wǎng)絡安全

數(shù)字領域是“信息時代”的戰(zhàn)場，2015年9月奧巴馬總統(tǒng)和習主席達成的協(xié)議顯然不足以平息由網(wǎng)絡間諜、黑客和其他相關破壞行為引起的持續(xù)緊張局面。

同貿易失衡一樣，網(wǎng)絡安全也是一項全球性問題，同樣需要全球性解決方案加以應對。同樣地，雙邊解決方案無法解決全球性網(wǎng)絡安全威脅。

美國和中國應發(fā)揮模范作用，攜手制定全球性網(wǎng)絡協(xié)議，包括網(wǎng)絡入侵的集中應對、攻擊削減目標以及一個強有力的爭端解決機制。

對話

兩國元首繼馬阿拉戈俱樂部、北京和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后又將再次會晤，這將產生非凡意義。這些會晤促成了更多的正式合作，如“中國戰(zhàn)略和經濟對話”。

但這些舉措都是不定期的隨機事件，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設立一個永久性秘書處，參與兩國的專門合作措施，來解決共同關切的關鍵性政策問題（包括數(shù)據(jù)共享、聯(lián)合研究、公私對話以及一個中立地點），將遠比上述舉措更具實際意義。

截止本文撰稿時（2019年3月6日），外界不斷傳言，兩國元首即將在三月底簽署美中兩國的一項待定協(xié)議。

為了表示對這種結果的誠意，特朗普總統(tǒng)宣布暫停此前在三月一日威脅要對中國進一步施加的關稅。不幸的是，此項協(xié)議的輪廓并不十分樂觀。

如上文所述，此舉的重點在于縮小美中兩國的貿易逆差——試圖通過雙邊政治修復方案來解決一項針對多邊經濟問題。

傳言稱，兩國有可能采取“框架性方法”來處理所謂的結構性問題——聚焦七大問題的單獨協(xié)議：農業(yè)、服務、科技、知識產權、技術轉讓、非關稅壁壘和貨幣。

值得一提的是，該表與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提出的討論范圍十分吻合，只有一項議題除外：該表出人意料地納入了貨幣問題。

誠然，中國貨幣在最近數(shù)月內的確因經濟下滑而略有貶值。但人民幣廣義貿易加權指數(shù)（按實際價值計算）自2018年5月以來僅僅3%的下降與2004年末以來51%的增長相比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由于中國經常賬戶盈余在2007年達到其頂峰后（相當于GDP的9.9%）便幾乎消失，因此貨幣操縱已是一種“過時指控”，對解決美中爭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至于雙方如今為何將該問題提到如此高度讓人十分費解。

而這便來到了我對當前談判目的的最大擔憂。

雙方似乎都可望達成一項引人矚目的協(xié)議，兩國都在關注非常簡單的問題——雙邊貿易和貨幣——而不是將關注點放在它們之間真正棘手的實質性問題。

對任何一項協(xié)議的最終效果進行評估時，采用上述四個重要議題對進展情況加以衡量具有重要意義，即市場準入、儲蓄、網(wǎng)絡安全和對話。

一項無關痛癢的表面協(xié)議無法修復去年以來美中關系遭到的嚴重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