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因為那種成熟跡象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心智成熟，這種心智上的成熟意味著特朗普學會了自我批評和改進。但顯然不是這樣，特朗普依舊堅持認為自己是完美的。所以在另一個意義上，沒錯，特朗普確實比第一任期成熟了，他會比第一任期更加堅定、更加頑固，更加自以為是，并且更加極端和激進。

比如，他會嫻熟地展現(xiàn)自己從第一任期中“學習到的成果”，偷幾個美國總統(tǒng)在寫政策文件時使用的詞匯，放到他那一堆本質(zhì)上就是不著調(diào)的詞匯拼起來的所謂政策主張里面做包裝點綴，以此證明“你看我講過這句話，你們說的這種話我也會說”。掌握這種主動權(quán)，對特朗普來說至關重要。因為特朗普的本質(zhì)問題是他沒有治理能力，他沒有將一件事——從他的想法到形成政府文件，到具體政策資源分配，再到具體的部門末端推行開來的這樣一整套的控制能力。

他是那種具有表演型人格、以自我為中心的大企業(yè)領導人，其領導方式就是畫餅。然后在此過程中，他需要忠心耿耿、能充分理解領導意圖、并知道如何把握分寸的雇員。這個雇員能非常圓滑地把他畫得不著邊際的餅加以落地和執(zhí)行，并且知道在聚光燈最濃重的那個時刻，把特朗普放到那個位置上，讓他承載全部的光彩。如果你搞砸了，那就換一個。

你可能會問，你憑什么說他是這樣一個領導人？你怎么知道他在畫餅？你怎么知道他沒有一個具體的方案？

好，如果有具體性方案要把格陵蘭拿下來，那么，怎么拿？派誰去拿？當然，這里要說明的一點是，在格陵蘭、巴拿馬、加拿大這三個問題上，格陵蘭真有可能會被拿下來，就是丹麥突然慫了，格陵蘭當?shù)爻霈F(xiàn)了一個非常積極的代理人，然后根據(jù)當?shù)刈灾畏蓷l例搞一場公投，而這場公投的結(jié)果就是格陵蘭宣布從丹麥獨立；當然丹麥可以否決也可以支持，然后特朗普加以威脅，丹麥認慫放行——這種可能性是有的。

歸根結(jié)底，到現(xiàn)在為止，特朗普說的是，你把東西給我，我告訴你我要的理由是經(jīng)濟安全，你自己去理解，如果你不給我，我就對你施加關稅大棒。這就是他所有的技術方案。對于這種方案，就看你扛不扛得住壓力。

接下來，你會發(fā)現(xiàn)特朗普講的所有話中，缺少三個要素。

第一個，衡量成敗的標志性指標，什么叫“拿回來”？

是把格陵蘭變成像波多黎各這種形式，即所謂的海外自治領地，還是變成美國的一個聯(lián)邦州？特朗普說了嗎？他沒說。為什么？他也沒想好啊，他沒有把握最終一定能達成哪個結(jié)果，所以他就說我要把它拿回來，至于變成什么樣子，只要變得跟現(xiàn)在樣不一樣就行。

這就是所謂的畫大餅的第一個核心特征之一，它沒有一個具體指標，沒有一個搞業(yè)務的人能接受的這樣一個指標。

第二個，時間表是什么？

特朗普有四年任期，這四年任期中要面臨一次國會中期選舉，那么你是準備在中期選舉前拿到格陵蘭，還是在中期選舉后拿到？你有看到記者問他嗎？沒有時間線，給出一個高大上的、伸縮自如的目標，這是畫餅的第二個特征。

第三個，除了講話之外，采取了哪些行動？

特朗普派自己的兒子飛一趟格陵蘭，他兒子到當?shù)嘏囊惶渍掌?，然后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特朗普再對此進行一番操作，這種言行本質(zhì)上就是構(gòu)建似是而非的輿論認知和壓力。當然，再加上丹麥那邊傳出來的信息混合在一起，比如國防預算的提升，巡邏編制行動的改變，改個國旗徽章等等。

當?shù)貢r間1月7日，特朗普長子抵達格陵蘭島進行“私人訪問” 社交媒體

口號喊得震天響，目標寫得非常大，但缺乏清晰的衡量指標，沒有明確的時間節(jié)點，相關負責人介入行動的方式是不給資源，也沒有任何編制，既沒有人，也沒有錢，就是通過社交媒體發(fā)一些聳人聽聞的觀點，一般來說就是那種好大喜功、且高度自以為是的領導人的作風。

大家可以考慮看看，這是不是就是特朗普在很多問題上比較常見的一些現(xiàn)象？

所以簡單總結(jié)一下，在格陵蘭、加拿大、巴拿馬的問題上，特朗普第二任期和第一任期相比，在知識體系、執(zhí)政能力和對美國霸權(quán)的認識與理解上并沒有實現(xiàn)更新，他的世界觀、方法論并沒有發(fā)生實質(zhì)性的改變。這是第一個我們可以得出的結(jié)論。

第二個結(jié)論是——當然你可以理解這種奔赴永遠是雙向的，世界上的主要國家除了中國以外，大多數(shù)國家對于這樣一個領導人的出現(xiàn)，也沒有做好相應的思想認知和準備。

順帶在政治學上，我們也可以回應制度主義的一個長期假設。親西方的、尤其是親美國的政治學研究者經(jīng)常告訴我們美國的制度設計得非常好，不管選出一個什么樣的人、甚至放一只狗在那個位置上，對美國、對世界也不會產(chǎn)生影響。

但很顯然，特朗普和不是特朗普的人坐在美國總統(tǒng)這個位子上，對世界是有影響的。而且，大家對于美國國會能在多大程度上對特朗普的行為進行制約，是沒什么信心的。美國的制度設計沒有發(fā)揮任何作用去制約特朗普的這些出格言論。

2025年1月6日，美國副總統(tǒng)卡馬拉-哈里斯和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出席美國國會聯(lián)席會議，認證特朗普的當選。 REUTERS

最可笑之處還在于，如果上述推理或者分析框架大家接受的話，那么我們基本上可以達成一個共識，其實在冷戰(zhàn)結(jié)束以后的漫長時間里，美國霸權(quán)已經(jīng)構(gòu)成了一套以間接統(tǒng)治為核心特征，維持國際體系或者說霸權(quán)體系的低成本高收益的機制。

特朗普提出的對領土的“渴望”——究竟怎么控制他沒有想清楚，這都不像典型的早年13個殖民地獨立后建國、然后開展西進運動，在整個美國大陸上進行土地拓展的行動，而是更加接近于標準的殖民行動，它是美國自認為面臨來自其他國家的新型威脅和挑戰(zhàn)的背景下，去鞏固和維護自己霸權(quán)的一種方式。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么究竟是為了美國國家利益所提出的方案，還是為了緩和特朗普面對的國內(nèi)政治矛盾、以及滿足他個人某種難以名狀的欲望——本質(zhì)上是錯誤理解美國國家利益？他關注的是個人榮耀，但他把這種個人榮耀投射到了這個國家。有人甚至用一種很奇怪的角度贊美他，說就像房地產(chǎn)商，他就想囤地，他真的把美國當成一家大型房地產(chǎn)企業(yè)遭運營。

這是一個站在美國國家利益上的美國總統(tǒng)應該做的事嗎？

這種現(xiàn)象不反常識，反直覺。我們可以借助這樣一個反直覺的現(xiàn)象去認真思考，校準長期以來很多被視作理所當然的、用來分析和研究美國行為及政策的一些基礎性事實和假設。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找到新時期美國相關行為的一些真實規(guī)律。

對于即將上臺的特朗普政府可能出臺的政策和戰(zhàn)略，回歸到事實層面，真正意義上以美國國內(nèi)正在或已經(jīng)發(fā)生的真實事件為基礎，進行獨立思考，去構(gòu)建一套更加有效和準確的分析框架，對注定充滿各種不確定性的特朗普2.0時期的對外政策進行研判。如今，特朗普在格陵蘭、巴拿馬和加拿大領土問題上的言論，恰好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案例。

今天就講到這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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