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益平】

與“十四五”規(guī)劃和明年經濟工作相關的一個重要的政策思路，是以“雙循環(huán)”為核心的經濟發(fā)展新格局，即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內外循環(huán)相結合。實際上，自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我們的政策一直在倡導更多地依靠國內需求來支持經濟增長。當然，現(xiàn)在說國內大循環(huán)，除了需求，還有供給，兩個方面結合起來才能構成循環(huán)。

中國生產—美國消費的舊平衡不再

經濟學分析經濟的推動力量，常用 “三駕馬車”的概念，即出口、投資、消費。改革開放的前30年-40年間，可以看到中國經濟發(fā)展最主要的推動力量，第一是出口，第二是投資。

我們儲蓄率和投資率都很高，但消費相對疲軟。比如，從2000年-2010年，總消費在GDP當中的比重從62%下降到47%，10年下降15個百分點。投資很強勁，這在短期支持經濟增長，之后則形成龐大的生產能力。再結合消費相對不足，就容易造成產能過剩問題。產能持續(xù)過剩，就會影響投資回報，經濟增長很難持續(xù)。不過，中國改革開放的頭30年，和世界經濟的全球化進程高度重合。尼克松1971年把黃金和美元脫鉤，世界各國從固定匯率走向浮動匯率，事實上形成了全球化的起點，跨境資本流動和貨物貿易變得越來越活躍。

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國內潛在的過剩產能的壓力其實是通過大量地出口到國際市場而被緩解了。美國經濟結構正好成了中國的鏡像，中國是高投資、高生產、弱消費，因此，經常項目順差越來越大。美國則恰恰相反，低投資、低生產、高消費，經常項目逆差越來越大。中國的很多產品都出口到了美國，兩者達成了一定的平衡。這樣看來，中國在改革前期的經濟增長確實高度依賴國外經濟大循環(huán)。

為什么單靠外需會越來越難

這樣一個高度依賴外部需求的增長模式已經變得越來越難持續(xù)，主要是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西方發(fā)達國家特別是美國的經濟增長速度不斷下降，對中國及很多新興市場國家產品的需求難以繼續(xù)保持穩(wěn)健增長。

第二，中國在國際市場開始遭遇一些政策挑戰(zhàn)，尤其是過去兩三年，中美貿易沖突頻繁，中國出口產品所面對的關稅稅率不斷提高。

第三，中國從小國經濟變成大國經濟。現(xiàn)在中國到世界市場上去買什么，什么就會變貴；賣什么，什么就會變便宜。這也是為什么在二三十年前，中國不是歐美國家貿易爭端的主要對象。也就是說，不管中國做什么，都可能對國際市場造成比較大的影響。如果繼續(xù)維持之前的出口增長速度，面對的政策挑戰(zhàn)會越來越大。

綜合這些因素來看，要像過去那樣持續(xù)地靠外部需求支持中國經濟增長變得越來越困難。這也是為什么在全球危機以來，我們一直強調要更多地靠國內需求來支持經濟增長。實際上是希望國內消費成為中國經濟的主要推動力量。

國內消費持續(xù)增長靠什么？

在疫情暴發(fā)和經濟恢復期間，國內消費復蘇其實還是有難度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很多低收入人群受到疫情很大沖擊，使消費復蘇成為一個兩極分化的新故事：高收入人群的消費出現(xiàn)報復性反彈，包括一些奢侈品、房地產、汽車的消費，確實有很明顯的反彈，但低收入人群的消費還沒有完全復蘇。

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消費要想持續(xù)增長，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第一，社會保障體系需要進一步改善。

第二，收入分配有待進一步改善?，F(xiàn)在消費市場的兩極化表現(xiàn)，歸根到底是有錢人消費傾向本來就高。低收入人群雖然也需要消費，但沒有足夠的收入，這使得收入再分配問題變得更加突出。

第三，挖掘城市化發(fā)展的潛力。過去幾年，北大國家發(fā)展研究院和布魯金斯學會一起做了一個研究，看未來30年，尤其是面對人口老齡化趨勢，中國的消費還能不能持續(xù)增長。我們發(fā)現(xiàn)城市化有著巨大的潛力。中國農民的人均消費只有城市居民人均消費的一半，這意味著未來30年如果能進一步推動城市化、讓更多農民進城，消費依然大有可為。這也是我們將來“雙循環(huán)”中內循環(huán)的重要內容。當然，國內大循環(huán)不僅涉及需求問題，還關乎供給問題。

第四，經濟增長模式轉型。最近我們一直在討論，要靠創(chuàng)新支持經濟增長，中國經濟增長模式要從過去的要素投入型轉向創(chuàng)新驅動型，這就要好好挖掘創(chuàng)新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