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澎湃新聞：你的教育理念是什么？

李里：兒童關(guān)鍵是要引導(dǎo)。兒童教育有兩點非常重要。第一個，核心是不專門培養(yǎng)某一種人，而是培養(yǎng)真正的人?，F(xiàn)代的教育都是培養(yǎng)某一種人，比如物理學(xué)家、化學(xué)家、文學(xué)家、體育運動員、工人、老總等等，而中國傳統(tǒng)教育培養(yǎng)的是真正的“人”——具有健全人格、閃爍著人性光輝的人。第二點，就是因材施教，因勢利導(dǎo)。因此要先成為真正的“人”，然后才是某一種人。至于他成為哪一種人，那是根據(jù)他的先天興趣進行引導(dǎo)。

澎湃新聞：如果以后在書院讀書，長期看會不會脫離集體？

李里：我們書院里有十幾個學(xué)生，這已經(jīng)是個集體了。從古到今的私塾都只有幾個人，十多個人都算多的了。你看紹興三味書屋里的私塾有幾個人嘛，就只有幾個人的位子。不必在于人多，真正的教育，人多了反而不好因材施教。

澎湃新聞：你覺得自己在追求什么？

李里：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生命體、人與心靈的和諧，這是人永恒的追求，其他的追求都是復(fù)雜無意義的。我的一切行為都從這里出發(fā)，是我自然的選擇。

澎湃新聞：周圍人是怎么看待你的？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對你的看法有變化嗎？

李里：當時身邊有很多反對聲音，大家會把我當另類看待。這個逐漸會有變化，每個月第二個周六，成都很多圖書館會邀請我講學(xué)，這個習(xí)慣已經(jīng)延續(xù)好多年了，大家喜歡得不得了，再加上現(xiàn)在國家都在提倡國學(xué)熱。

澎湃新聞：除了自然動物等方面的培養(yǎng)，有培養(yǎng)李七麟別的興趣愛好嗎？

李里：沒有專門，我們就順其自然了。孔老夫子說得很好：根據(jù)兒童的天性來因材施教，不要人為讓他做什么，根據(jù)他的興趣愛好因勢利導(dǎo)，這個很重要。

澎湃新聞：你覺得自己對兒子的影響大嗎？哪些方面有體現(xiàn)？

李里：這是自然的，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嘛。中國傳統(tǒng)教育，首先是母教，母親的教育；其次是家教，家庭的教育；這之后才是文教。五歲娃娃才開始發(fā)蒙，五歲以前都是性情式的教育，性情上引導(dǎo)他，現(xiàn)在不會有很多知識上的教育，會教他要溫柔，要平和，要和藹。平常他會跟著我拜孔子，這些他會跟著學(xué)。

澎湃新聞：你希望他長大成為像你這樣的人嗎？

李里：他不一定要成為像我一樣的人，而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身體和心靈健康，人格健全，具備我們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傳承的優(yōu)秀美德。至于他在哪一方面喜歡什么，這就要根據(jù)他的天性了。

“沒有刻意讓媒體報道”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待現(xiàn)代技術(shù)？你們書院也是有網(wǎng)站的。

李里：網(wǎng)站是學(xué)生們做出來的，我沒關(guān)注過。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坐飛機很快，快是結(jié)果；騎牛很慢，慢中出過程?，F(xiàn)代文明的簡單快捷讓一切事物只有結(jié)果，而完全放棄了過程；而生命的意義和價值美好都在這個過程的體現(xiàn)中?，F(xiàn)代人幾個小時就能見面，是無法理解古代思念等待的味道，鴻雁傳書的期待，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深情的。

澎湃新聞：有人說你“穿長衫”、“騎牛上學(xué)”，就是“形式主義”？

李里：文化要化在衣食住行上面，成為一種生命形態(tài)。陶淵明對中國文化最大的影響就是他的生命形態(tài)和彰顯出來的文化精神?，F(xiàn)在講國學(xué)的人，要么是學(xué)院派，要么是功利派，都與自身生命沒有太多聯(lián)系。文化與生命應(yīng)該是渾然一體的，用生命來彰顯文化的精神，正所謂“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澎湃新聞：也有人認為你讓兒子騎牛上學(xué)是一種炒作？

李里：當然不是。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這個很正常。有人說好的就一定有人說不好的；有說不好的就一定有人說好的，這個太正常了。

澎湃新聞：十多年來，一直有人嘲諷你“神經(jīng)病”、“作秀”，你對此怎么看？

李里：大家說好說壞，都沒啥。我的行為都是從自己的追求出發(fā)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是我自然的選擇。我不是孔乙己那樣迂腐的人，堅信天下和而不同。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待媒體對你的報道？

李里：就是平常心，無可無不可。我沒有刻意要讓媒體去采訪報道，但是這個呢，君子與人為善。你們幾次三番來要采訪而我拒絕的話，我覺得這個不符合仁者之心。同時也可以順便通過這個形式來弘揚我們中國自己的文化。我希望媒體可以求實，不要亂報道。

澎湃新聞：從古到今，時代一直在變化革新。你如何看待“與時俱進”？

李里：“與時俱進”最早出自于《易經(jīng)》。你對你所處的時代有著深刻的認識和了解，這才是真正的與時俱進。不懂你所處的時代故步自封，這是孔乙己式的迂腐；但是懂得時代不代表認同時代，不是在生活上和大家保持一模一樣。這是兩回事。

澎湃新聞：你提到現(xiàn)代社會太功利，這么多年來你是如何自處的？

李里：既要守住自己的精神追求，又對外界事物寬容理解。蘇東坡的婢女朝云評價“學(xué)士肚子里裝得都是不合時宜的東西”，讓蘇東坡大呼知己。不合時宜就是能夠特立獨行、不隨波逐流，這是我覺得欣慰的東西，同時對世間萬物豁然達觀，又不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