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前往俄羅斯烏法，出席金磚國家峰會和上海合作組織峰會。在務虛層面，此次“雙峰并峙”聚齊了金磚國家和上合組織成員國元首，可以預見，會產生一系列涉及全球經濟、區(qū)域合作、安全等問題的重要成果，“金磚”和“上合”的國際影響力將得到一定提升。

具體到務實層面，絲綢之路經濟帶框架下的各國合作、上合吸收印巴進行擴員應該是較為吸引人們注意力的兩個議題。前者涉及到的主要問題是，上合是否會成為絲綢之路經濟帶這一規(guī)劃的工具性組織，即“怎樣的上合”；后者涉及到的主要的問題是，擴員后的上合是“誰的上合”。

俄羅斯烏法，上合組織元首合影

怎樣的上合？

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提出之前，上合也一直強調“安全”與“經濟”兩個輪子齊轉，但是成立十余年來，其經濟職能并未發(fā)揮出來，在這方面也未取得顯著的實質性成果。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作為上合核心成員國的俄羅斯對此并不積極，因為這與其主導的歐亞經濟聯(lián)盟（早期為歐亞經濟共同體、關稅同盟）存在競爭關系。

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下，能在“合作”這一問題上有所突破嗎？

今年5月8日至10日，習近平主席訪俄。兩國簽署了中俄《關于深化全面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倡導合作共贏的聯(lián)合聲明》以及《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lián)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lián)合聲明》，這意味著兩國戰(zhàn)略層面的合作在繼續(xù)深化，看起來，中俄在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合作頗有前景。

但在5月29日的獨聯(lián)體國家政府首腦會議上，哈總統(tǒng)納扎爾巴耶夫建議將“西歐-中國西部”國際公路運輸走廊延長至圣彼得堡，俄總理梅德韋杰夫對此并未予以積極回應。而從純經濟角度來看，“雙西”國際公路完全是絲綢之路經濟帶上一個有利于中、俄、哈三國的基礎設施項目。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太樂觀的例子。中國吉利公司2011年與白俄企業(yè)在白俄成立合資公司，希望借此獲得對俄出口優(yōu)惠條件，因為在俄白哈關稅同盟內汽車關稅為零，在白俄組裝的汽車還無需繳納報廢稅。俄對此表示不滿和反對，稱這將威脅俄本國企業(yè)的市場，會采取措施禁止吉利在俄銷售這些汽車。盡管此事發(fā)生在中國明確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之前，但其間中、俄與第三國（除俄之外的歐亞經濟聯(lián)盟成員國）之間的相互關系是相同的。

俄羅斯的態(tài)度表明其同印度一樣，對于中國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實際上是有所保留的。莫斯科和新德里都擔心，中國會借此削弱他們在歐亞地區(qū)的影響力。二者所不同的是，印度明確表現(xiàn)出“不積極”和“觀望”立場，而俄羅斯則在場面上愿意“對接”，至于“怎樣對接”“在哪些領域對接”則需再商量，換言之，即在“對接”的具體利益著眼點上與中國是不同的。

此次中國在印度加入上合問題上松了口，一個重要的考慮或許就是向俄羅斯及印度表明，中國提出的絲綢之路經濟帶是一種雙贏模式，不尋求霸權，不尋求在該地區(qū)獲得一家獨大的影響力。在借此打消俄、印——主要是俄羅斯——的疑慮后，進而利用上合這一平臺，推動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落實，使上合的經濟輪子轉起來?，F(xiàn)在問題的關鍵就在于，俄羅斯和印度是否會對此產生積極回應，這是未來進一步觀察的重點。

如果俄、印積極回應，根據(jù)中國外交目前的重點，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上合會被打造成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要平臺，由原來的安全與政治職能為主轉型為以經濟職能為主。那么，這種對上合定位的變化是否會影響上合的號召力，是否會影響其發(fā)展成為一個全球性國際組織？

誰的上合？

據(jù)媒體報道，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程國平7月6日表示，巴基斯坦和印度將在烏法峰會上啟動加入上合組織程序。目前上合組織由中國、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6個成員國組成。其中中俄是具有全球性影響的世界大國，哈薩克斯坦是新成長起來的地區(qū)性大國（盡管就綜合實力而言，其在中亞地區(qū)首屈一指，但對中亞地區(qū)的影響力不應過高估計）。

在上合中，俄羅斯是積極的主擴派，尤其希望讓印度加入。俄羅斯的想法是，印度加入上合后，上合的地理空間、經濟容量、政治影響力都會獲得極大提升。上合的國際地位會因俄中印三國的聯(lián)合而加強，能在國際事務發(fā)揮更大作用。這樣一來，俄羅斯就多了一個參與和影響國際事務的平臺和工具。俄羅斯的這一想法其來已久。

1998年12月，俄時任總理普里馬科夫在訪問印度時公開提出，俄中印三國應建立三角戰(zhàn)略伙伴關系，這是“俄中印”三角的發(fā)軔。2000年10月，普京在講話中指出，俄中印應當聯(lián)合起來保障亞洲的共同利益，沒有俄中印三國的參加，建立國際關系新結構是不可能的。此后，普京及俄其他領導人又在多個場合作出此類表述。

俄羅斯的提法當然不是毫無根據(jù)。三國的幅員、資源、人口、市場及國際和地區(qū)事務中的影響力的確令人不可小覷。美國戰(zhàn)略大家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一書中，曾把俄中印三國同德法兩國一起，并列為世界上除美國之外的“主要的和積極的地緣戰(zhàn)略棋手”。

但問題在于，中俄印的這個三角是不等邊的。

第一，俄中關系、俄印關系這兩條邊比較堅固，而中印這條邊則比較脆弱。普京2000年10月訪問印度，兩國簽署《戰(zhàn)略伙伴宣言》，正式宣布俄印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2001年5月，普京致函印度總理稱印度是俄在亞洲和世界事務中的“最重要伙伴”，加強同印度的合作是俄的戰(zhàn)略優(yōu)先方向。而由于歷史原因，印度一直對中國心存戒心，將中國視為在亞洲地區(qū)的“主要對手”。在經貿領域，相比于其他國家，中印之間發(fā)展并不迅速。目前來看，邊境問題也一時難以獲得突破。鑒于這種情況，如果確立了所謂“戰(zhàn)略三角”的話，起軸心或核心作用的只能是俄羅斯。

第二，盡管在互信方面，中俄兩國定得調門比較高——“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但在某些方面，俄印之間的互信要高于俄中。其中以軍售較為明顯，俄向印度提供的武器在性能方面比向中國提供的武器先進。俄向中國主要提供防御作戰(zhàn)裝備，如蘇-27截擊機、多用途蘇-30MKK戰(zhàn)斗機、S-300PMU和道爾-M1地對空導彈系統(tǒng)；但向印度除了出售類似的飛機和防空系統(tǒng)外，還出售進攻性武器T-90坦克。俄還允許印度憑許可證生產先進的“蘇-30”戰(zhàn)斗機和“T-90”主戰(zhàn)坦克。在戰(zhàn)艦問題上，情況也大致相同。很難保證，如果俄在“戰(zhàn)略三角”中做中、印之間的調和者，不會發(fā)生偏袒印度的情形，在某些問題上對印“加以照顧”。

結合以上兩點，不免令人發(fā)問：印度在加入上合后的確會增加上合的國際地位、影響力，可是，彼時的上合會是“誰的上合”呢？即便莫斯科在主觀上并無拉上新德里來平衡北京的想法，但在客觀上，終究是擠壓了北京在上合中的空間。無論再怎樣強調放棄零和博弈思維，權力終究是國際政治中不可忽視的一個關鍵詞?，F(xiàn)在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雙入，就體現(xiàn)了一種中巴對俄印的戰(zhàn)略平衡考慮，但平衡是否會形成并加以保持，平衡會傾向于哪一方，上合將來又會在多大程度上按照中國設定的方向發(fā)展？這些仍是問題。

結束語

如中國國家領導人及國政、國關學人常說的老話：“當前國際形勢正在發(fā)生重大變化。……世界各種力量在錯綜復雜的利害矛盾中正在重新分化和組合，世界更加動蕩不安?！边@看起來無用的套語仍然符合客觀事實的判斷。眼下的上合正在發(fā)生自成立以來的最大變化，中國外交也正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與風險。都說機遇蘊于風險之中，但實在不必過于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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