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博士、非洲、土木工程，曹豐澤身上有太多的標簽。但對于他來說，這些標簽背后并不僅僅是獵奇，而是在非洲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從趁年輕時想要闖一闖，到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非洲通，曹豐澤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眼中真實的非洲是什么樣的？作為一名中企駐非工程師，他對中國企業(yè)出海非洲又有哪些建議？

觀察者網(wǎng)對話中企駐非工程師、清華土木工程博士曹豐澤，帶來對非洲的一線觀察。

中企駐非工程師、清華土木工程博士曹豐澤

【對話/觀察者網(wǎng) 冬曉，整理/觀察者網(wǎng) 鄭樂歡（實習生）】

真實的非洲是什么樣的？

觀察者網(wǎng)：刻板印象中的非洲總和貧窮、落后、治安差等負面詞匯掛鉤，那么根據(jù)你的親身經(jīng)歷，真實的非洲是什么樣子的？

曹豐澤：首先非洲是一個比較大的概念，有3000多萬平方公里，以撒哈拉沙漠為界，分為南非和北非。北非嚴格來說屬于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人種以白人為主，阿拉伯人居多，伊斯蘭文化占主導地位。

所以，當我們說起非洲的時候，一般指的是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但是具體到各個國家，情況也不盡相同。比如，從社會發(fā)展程度上看，南非曾經(jīng)是發(fā)達國家。雖然最近三十年來它的經(jīng)濟在逐漸走下坡路，但是總體上，南非的底子還是相對好一些，工業(yè)化程度、商業(yè)化程度以及人民生活水平都較高。

我待過的坦桑尼亞屬于東非。坦桑尼亞、贊比亞、肯尼亞這條線，算是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中總體情況較好的。不只經(jīng)濟，社會治安也不錯，不會有太多刑事案件，恐怖襲擊也相對較少。

而西非這樣的法語區(qū)就要相對亂很多，比如剛果金。不建議以個人身份去這些地方進行商務考察或者旅行。

觀察者網(wǎng)：東非和西非之間出現(xiàn)這種差異的原因是什么？

曹豐澤：原因很多，向上追溯的話，東非地區(qū)總的來說受到泛印度洋文化的影響，即阿拉伯文化和印度文化的影響，一直以來社會發(fā)展程度相對較高的。比如坦桑尼亞的坦，指的是坦桑尼亞的大陸部分坦噶尼喀，其面積占國土面積的99%。然后這個桑，指的是桑給巴爾，坦噶尼喀大陸外面的一個小島。這個小島以前是阿拉伯世界或者說伊斯蘭世界一個重要的商業(yè)中轉(zhuǎn)站，是阿曼帝國的首都，所以坦桑尼亞相對來說要發(fā)達一些。

觀察者網(wǎng)：從你個人的視角看，坦桑尼亞現(xiàn)在的發(fā)展如何？中國和坦桑尼亞的合作到了什么程度？

曹豐澤：我認為坦桑尼亞在整個東南非，甚至是整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應該能排進前幾名。它跟中國的合作確實比較多，具體有多少我現(xiàn)在沒有準確的數(shù)據(jù)。但是，坦桑尼亞不論是華人的數(shù)量，還是私人企業(yè)的經(jīng)濟規(guī)模，又或者是國有企業(yè)的基建投資，都相對（其他非洲國家）較多，而且我們在這里也相對安全。

在這里我要澄清一個謠言，很多人在網(wǎng)上說坦贊鐵路已經(jīng)廢棄了，這是假的。的確，坦贊鐵路現(xiàn)在沒有發(fā)揮出它百分之百的運力，這是客觀事實。因為有一些地方可能年久失修，需要降低標準運營，但是坦贊鐵路一直都在運營狀態(tài)中。我們修的大壩就在坦贊鐵路邊上，我們用的水泥和混凝土很多時候還要靠坦贊鐵路給我們運進來。我們自己都在用，所以說坦贊鐵路已經(jīng)荒廢的論調(diào)是完全不可能成立的。

中企出海、落地非洲——妥妥的雙贏局面

觀察者網(wǎng)：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后，我國企業(yè)的出海項目是怎么慢慢發(fā)展起來的？出海項目的數(shù)量和類型在這些年間有什么變化？

曹豐澤：首先“一帶一路”這個概念，在我看來并不是一個指導綱領，而是一種對于現(xiàn)在已有成就的總結。早在“一帶一路”這個概念提出之前的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中國企業(yè)就已經(jīng)在不斷出海了。

改革開放以來，私人企業(yè)自不必說，只要有錢賺，那些老板們就會參與到經(jīng)濟循環(huán)當中，這是自然的社會規(guī)律。

而國企早在上世紀90年代，包括本世紀初，就已經(jīng)逐漸開始有這種出海的項目和投資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但凡是企業(yè)，一定會追求利潤。而客觀上，在欠發(fā)達國家進行基礎設施建設所帶來的利潤率就是更高。對于普通員工來說，企業(yè)的利潤高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收入高。

21世紀初的時候，中國建筑工地上的一名普通工程師，一個月的收入可能1000塊人民幣都不到，但出國的話，收入就能有幾百美元，是國內(nèi)的四五倍。所以說就算條件艱苦一點，從收入上來講，還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這些年來，中國在非洲的基礎設施建設，不光是中國的投資，也有非洲國家自己的投資。比如，非洲政府請我們作為承包商去進行建設，相當于非洲政府花錢雇我們?nèi)ピO計、建設、組織起來把項目落實。

目前，這個模式比較多，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只是中國的投資?，F(xiàn)在是一個經(jīng)濟全球化的時代，資金和勞動力的來源都是全世界的。

2023年4月11日，在坦桑尼亞姆萬扎省拍攝的馬古富力大橋施工現(xiàn)場（無人機照片）。馬古富力大橋項目位于坦桑尼亞姆萬扎省，由中國土木工程集團有限公司承建，主橋全長520米，采用三塔雙索面矮塔斜拉橋結構。該項目進展順利，預計將于2024年年底竣工。新華社

觀察者網(wǎng)：當?shù)卣?、民眾以及媒體是怎么看待中企的，特別是投身基礎建設這件事情？

曹豐澤：一個項目如果能落地，一定是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不然沒法開展。如果說當?shù)卣屠习傩沼泻芏嗳朔磳ξ覀兊脑?，事實上什么也干不成。相反，如果干成了，那肯定說明這個項目是賺錢的，能令大家獲益。

以坦桑尼亞大壩建設為例，一個當?shù)仄胀üと说脑率杖胧?0萬到120萬坦桑尼亞先令之間（1人民幣約等于300-400坦桑尼亞先令）。比較高級的技術工人，像推土車司機這種，可以拿到120萬，因為推土機是最高級的施工機械。再往下，比如攆車的司機，月收入在100萬左右。普通員工的薪水則是60萬，約合人民幣2000到4000。他們這一個月的收入在坦桑當?shù)仄鋵嵖赡艿值眠^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

所以這相當于給當?shù)貏?chuàng)造了很多就業(yè)崗位，同時提供給他們一個非常體面的比人均收入要高很多倍的工資?？上攵?，參與到我們工程當中的這些勞動者肯定是喜歡這個工作的。

觀察者網(wǎng)：需要對他們進行培訓嗎？培訓一個能真正參與到項目工程中的熟練工大概需要多久？

曹豐澤：需要，這里就涉及到了第二個好處，當?shù)厝四軓倪@個過程中學到技術。很多人來工地之前可能連電腦都不認識，但是在工地上干了兩年之后，就成了熟練的建筑工人。這個大壩項目完成之后，別的大壩項目或者別的建筑項目他們也會干，這對工人的個人發(fā)展是有好處的。

技術上的培訓花的時間不算太多，但是安全培訓需要的時間是比較長的。一方面是法律的要求，另一方面是我們客觀上確實需要。因為一個人剛剛進入工地的時候，是識別不出很多危險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