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周德宇】

特朗普挑選了詹姆斯·戴維·萬斯作為他的競選搭檔，這個我關(guān)注了很多年的共和黨政治新星，繼續(xù)著他一路開掛的氣勢，終于走上最大的舞臺了。

萬斯的成名來自于他自己，也來自于時勢。他的著名回憶錄《鄉(xiāng)下人的悲歌》，講述了他從一個俄亥俄銹帶的貧困家庭中成長和掙扎，最終逆襲成耶魯精英的故事。

如果擱在以往，這種講述美國精英白手起家的典型美國夢故事不會有那么大的關(guān)注，但是特朗普在2016年的勝選，把萬斯和他的書推到了高位。

很多人認為，萬斯在書中講述的銹帶的衰落和白人工人階級的悲慘，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特朗普可以贏得那幾個銹帶上的關(guān)鍵搖擺州。也正是因為這本書，讓萬斯開始積攢政治聲望，逐步與金主和政客們建立聯(lián)系。進而在2022年，萬斯在特朗普的支持下順利當選了參議員，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參議員之一，真正地成為了勢不可擋的政治人物。

特朗普選擇萬斯的理由非常簡單，萬斯是他一手推上來的人，是特朗普忠誠的門徒，特朗普主義堅定的捍衛(wèi)者，是值得信任的副手。而萬斯自己也個人能力過硬，畢竟是能從銹帶下層家庭翻身逆襲的“狠人”，而他根正苗紅的銹帶白人工人出身，更可以幫特朗普贏得銹帶搖擺州的支持。

特朗普和萬斯網(wǎng)絡(luò)圖片

先別急著給萬斯下結(jié)論

很多路人可能會因為萬斯出身白人貧民家庭，寫過《鄉(xiāng)下人的悲歌》，參與過服務(wù)銹帶的組織，以及根據(jù)萬斯現(xiàn)在的各種MAGA主張，而先入為主地認為，萬斯將會是個為美國中下層工人階級謀福利的人。

但是我希望大家注意一個事實，不管萬斯曾經(jīng)或者現(xiàn)在是誰，他首先是一名美國政客。而對于一名美國政客而言，他過去說什么做什么，和他將來說什么做什么，以及他自己心里想要說什么做什么，是不一定有關(guān)系的。

一方面是他要做的說的都要受到各種外力的限制；另一方面是他的想法本來就會隨著時勢而變動，你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說的是真心話，什么時候只是為了政治需要。

如果我們觀察一個美國政客，字面意義上地理解他說的一切事物，并借此預測他未來的行為，這就是無腦復讀了。

就好像特朗普在2016年競選的時候喊了一萬年的“Lock her up”，要清理腐敗的建制派，把希拉里關(guān)起來，但他最后什么也沒做，否則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另外的場面了。

當然，反過來講，如果走到另一個極端，無視政客的一切言論和行為，那也是不合理的。就好像特朗普喊著要搞孤立主義，退出TPP和全世界打貿(mào)易戰(zhàn)，很多人一開始以為他干不了這么極端，但他該干還是干了。

更常見的情況是，政客們會做一些自己說的事，但可能是由于現(xiàn)實條件的限制，也可能是由于自己并不是真心想做這件事，最后只能說是做了，但也沒做。

比如特朗普說要建墻擋住非法移民，他真的把墻建了起來，但實際效果跟他所說的銅墻鐵壁可相差甚遠。

特朗普與美墨邊境墻網(wǎng)絡(luò)圖片

所以現(xiàn)在沒必要急著分析萬斯的政見，并預測他未來對美國政局乃至中美關(guān)系的影響，還沒到時候，還沒有足夠多的信息。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萬斯現(xiàn)在還只是個副總統(tǒng)候選人，就算他最后真的成為了副總統(tǒng)，他能夠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比如當初拜登選擇哈里斯做副總統(tǒng)的時候，很多人也急著分析她的成分并且看好她的前景。但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了，哈里斯這些年沒有政績也沒有能力，而且被拜登按得死死的。

不過萬斯和哈里斯還是不一樣的，一是萬斯的個人能力遠強于哈里斯，二是特朗普是真的想要扶植萬斯做接班人。所以萬斯相比之下還是更值得關(guān)注一些。

而我們談到萬斯這個人，繞不開的一件事，就是他從一個“Never Trump”的反特小將，變成了如今的MAGA急先鋒，特朗普的最忠實門徒和最被看好的接班人。

中間發(fā)生了什么？

當然，我不是萬斯的心理醫(yī)生也沒有開上帝視角，所以對他的任何分析都只能是一個旁觀者的揣摩。

《鄉(xiāng)下人的悲歌》，萬斯的成功學勵志故事

先從萬斯那本著名的回憶錄《鄉(xiāng)下人的悲歌》說起。我們肯定不能把書里的每個字都當成他的真心流露，但是書里面一些反復出現(xiàn)的模式和細節(jié)也是可以拿來參考的。

《鄉(xiāng)下人的悲歌》封面網(wǎng)絡(luò)圖片

如果光聽事后的宣傳，你可能會以為《鄉(xiāng)下人的悲歌》是一篇講述了銹帶地區(qū)白人工人階級掙扎的民族志，你會想從里面看到作者對這些社會問題的描述和分析……

《鄉(xiāng)下人的悲歌》里面有這些成分，但這并不是這本書的重點。萬斯寫這書的時候，銹帶白人問題還不是焦點，他也還沒打算成為銹帶白人的政治代言人。這本書寫出來的目的，就和絕大多數(shù)精英的回憶錄一樣，展示自己白手起家的成功學，描繪自己以前過得多不容易，但是靠著努力和愛終于翻了身等等……這種書很常見，大家肯定都看過。哪里沒有幾個苦出身的精英？

所以《鄉(xiāng)下人的悲歌》里面呈現(xiàn)的東西，是一個非常標準的美國夢模板：一個窮人家孩子，雖然家庭不幸但是自身努力，先是進了海軍陸戰(zhàn)隊，然后上了俄亥俄州立大學，最后去了耶魯法學院，最終成為精英階級的一員，走上人生巔峰……所以很多人介紹萬斯的時候，都把他叫做“美國夢的活化身”，這是他最大的吸引力之一。

只不過在萬斯寫這本書的時間點上，這種美國夢故事越來越稀缺了。特別是他的銹帶“鄉(xiāng)下人”出身，和那些商界政界的精英們，早就隔著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那些“鄉(xiāng)下人”們在幾十年前曾經(jīng)也是美國夢的代表，靠著勤勞努力和美國工業(yè)的發(fā)展，從鄉(xiāng)下貧民變成了有車有房的中產(chǎn)工人，如今卻在物質(zhì)上和精神上都處于貧困和孤立的狀態(tài)。

所以銹帶白人才會憤怒，才會希望特朗普這樣的人為他們代言，打倒那些吸著血汗的建制派精英。萬斯現(xiàn)在代表的，也正是這樣的憤怒。

但是在萬斯寫作《鄉(xiāng)下人的悲歌》的時候，他還不是個民粹主義者，更不是個MAGA。2016年的萬斯和絕大部分與他類似的精英一樣，是一個共和黨建制派。

而這樣的人，他們對于人們?yōu)槭裁簇毨Ш褪?，有一個最核心的觀點，就是“還是你不努力”。

比如對于他周圍的人為何貧困，萬斯在書中將其歸結(jié)于一種“非理性”：

萬斯在書中描述的“非理性”作者自供

而為什么萬斯沒有陷入消費主義的這種深淵？因為他們家有一種老派的價值觀，他們相信忠誠和努力，自然就收到了回報：

萬斯所信奉的美式優(yōu)績主義作者自供

所以在萬斯看來，問題并不出在公共政策上，而是在于家庭、信仰和文化。如果鏟除那些惡劣的文化，大家都像他的成功家人們那樣勤奮、虔誠、關(guān)愛家人，事情自然就會好起來：

萬斯闡述自己對于銹帶白人困境的理解作者自供

萬斯的這些說教當然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銹帶白人的問題確實有很大程度上并非經(jīng)濟上的而是文化上的。很多“鄉(xiāng)下人”在物質(zhì)指標上可能優(yōu)于少數(shù)族裔，但是在心理和文化上卻反而更加墮落，有著更糟糕的家庭問題、毒品問題、健康問題……

萬斯自己也承認，他的家庭從來不是銹帶中最貧困的那些人，他家從中產(chǎn)跌落下來之后還有些家底。萬斯知道有人挨餓有人流浪，但他從來沒到這個地步。

萬斯成長過程中最大的難關(guān)不是物質(zhì)上的，而是他的毒蟲母親和破碎的家庭。而幸運的是，他的其他家人們，特別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可以收養(yǎng)并且教育他。更難得的一點是，他的家人，甚至包括他的癮君子母親，都相信教育的力量，從小就給他創(chuàng)造一切學習的條件，讓他最終從小鎮(zhèn)做題家變成精英。所以其實他的出身在美國非常特殊，并不能夠代表更廣大的人群。

而且不可否認的是，萬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從他在打牌中輕松賺錢就能看出來。他擅長理性和計算，和那些“非理性”的陷入消費主義和毒癮的其他“鄉(xiāng)下人”可不一樣。

萬斯回憶自己通過打牌掙錢作者自供

順帶一提，他還是個萬智牌（Magic）玩家：

萬斯回憶自己玩牌時的心理作者自供

這就是為什么在書里，萬斯面對社會問題會給出很多心靈雞湯的原因之一。他就是這么過來的，所以他相信別人也可以這么過來。他的人生經(jīng)歷很精彩但是也很狹窄，就和大部分人一樣，他想象不到他體驗不到的事情，觸及不到其他更加困苦的人群。當然這無可厚非，你看絕大部分成功人士的回憶錄也都是這樣的套路。努力和愛，勵志故事嘛，就這么簡單。這本書對于人們認識銹帶的狀況是有意義的，但其內(nèi)核仍然是圍繞著萬斯的成功學故事。

曾經(jīng)的萬斯反對現(xiàn)在的萬斯

2016年的萬斯，在他的書里呈現(xiàn)的是一個很典型的剛實現(xiàn)階級躍遷的精英形象。他對自己的出身帶有復雜的情緒，他熱愛自己的家庭和家鄉(xiāng)，覺得很多精英們忽視了他們。但他想做的仍然是一個精英，而且他認為自己就應(yīng)該是個精英，這才是美國夢。

所以此時的萬斯甚至在書里拼命地維護建制派精英們，怒斥美國極右翼就是在煽動民粹：

萬斯怒斥美國極右翼作者自供

而且批判了極右翼喜歡的各種陰謀論：

萬斯怒斥美國極右翼作者自供

當然他也像大部分共和黨建制派一樣，抱怨民主黨的福利制度養(yǎng)懶人：

萬斯抱怨民主黨的福利制度作者自供

最后，萬斯勸大家多找找自己的問題，少抱怨環(huán)境：

萬斯呼吁大家從自身找原因作者自供

順帶一提，萬斯在當年還認為，不要把自己找不到工作甩鍋給中國人搶了工作，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謊言：

萬斯認為美國人失業(yè)的鍋不能全甩給中國作者自供

你看看上面的這些言論，能認出來是現(xiàn)在這個全力支持特朗普的大選陰謀論，認為對華貿(mào)易戰(zhàn)可以拯救美國工人的副總統(tǒng)候選人兼MAGA運動接班人萬斯嗎？

所以寫這書的時候，萬斯旗幟鮮明地跟當時的建制派精英們站在一起反對特朗普，連“特朗普是希特勒”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但是萬斯對這段黑歷史也不藏著掖著。他從2021年開始公開地為自己之前攻擊特朗普言論道歉，并且刪除了此前的推特。

他非常明確地表示，以前的自己太年輕天真了，沒有看到特朗普的英明偉大，現(xiàn)在浪子回頭，棄暗投明了。

“和當年的很多人一樣，我在2016年批評了特朗普。我希望大家不要根據(jù)我2016年的言論來評判我，因為我非常坦誠，我確實說了那些批評的東西并且非常后悔，我后悔看錯了特朗普。我認為他是個好總統(tǒng)，我認為他為人民做了很多好事，而他受了很多抨擊……”

萬斯與過去的自己劃清界限網(wǎng)絡(luò)截圖

其實有著反特黑歷史也很正常，特朗普沒上臺之前，反特就是政治正確。很多人在后來也都和過去劃清了界限，團結(jié)在了特朗普周圍。

政治就是這樣，前幾個月初選的時候黑莉?qū)μ乩势諌脑捳f盡，現(xiàn)在不也得承認特朗普的核心地位？

但萬斯還是有些不同的，畢竟他如今是特朗普欽定的副手，被特朗普當做自己人來栽培。

為什么萬斯有著黑歷史，還能夠贏得特朗普的信任，成為副總統(tǒng)候選人？

一方面，他很早就和特朗普周圍的人建立了親密的關(guān)系，包括特朗普的長子小特朗普，包括特朗普的重要伙伴塔克·卡爾森，包括特朗普的大金主彼得·蒂爾(Peter Thiel)和馬斯克等等……一些報道指出，在特朗普猶豫不決的時候，最后是他的兒子們給了萬斯最關(guān)鍵的支持。

正如萬斯自己在回憶錄里寫的，他非常明白這種在中國叫做“關(guān)系”和“人脈”而在美國叫做“Networking”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的重要性：

萬斯強調(diào)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的重要性作者自供

而另一方面，萬斯對特朗普所表的忠心足夠強。萬斯是在2021年開始公開向特朗普效忠，并且在特朗普的支持下贏得了2022年的參議員選舉。而我們要知道，2021年到2022年間，正是特朗普政治生涯遭遇了一定低谷的時期。

從2021年初的國會山暴亂開始，特朗普的名聲就開始遭遇重大挑戰(zhàn)了。很多共和黨內(nèi)的人都認為特朗普大勢已去，應(yīng)該跟他的極端思想保持距離。而與此同時，德桑蒂斯，這個曾經(jīng)靠著特朗普起家，被特朗普視為親密盟友的佛羅里達州長，開始背叛特朗普自立門戶，被視為比特朗普更加合理靠譜的“沒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義者”。到了2022年的中期選舉，特朗普支持的MAGA候選人紛紛落選，德桑蒂斯卻收獲大勝。一時間很多輿論都認為特朗普可能要完了，共和黨該擁立新王了。

就是在這樣一個時間點，在很多人覺得特朗普要樹倒猢猻散的時間點，萬斯卻選擇向特朗普投誠，不惜顯得像個小丑馬屁精，也要與過去反特朗普的自己公開割席，這是什么樣的政治覺悟？

而在參議員選舉中勝利的萬斯，作為特朗普在中期選舉中為數(shù)不多的收獲，也沒有像德桑蒂斯那樣扛著紅旗反紅旗，而是繼續(xù)一如既往地堅定支持特朗普的總統(tǒng)競選事業(yè)。當然，萬斯的個人能力也沒有辜負特朗普的背書，他不光在自己的競選活動中表現(xiàn)優(yōu)異，還能對特朗普的競選活動積極獻計獻策，導演了巡視東巴勒斯坦火車事故現(xiàn)場這樣的劇目。

萬斯就東巴勒斯坦火車事故為特朗普發(fā)聲網(wǎng)絡(luò)圖片

在充斥著叛徒和蠢貨的美國政客中，萬斯對特朗普可以算得上是忠誠賢能了。

在所有可能的副總統(tǒng)候選人里，萬斯是唯一可以稱得上是特朗普“自己人”的候選人。

在上一次選副總統(tǒng)的時候，特朗普屈從于聯(lián)合黨內(nèi)其他人的壓力，選擇了彭斯這個本來就不太對付的人當副手。然而在2020年選舉過后，在最需要彭斯出力的時候，彭斯不光沒有像特朗普期待的那樣在計票的時候幫助他，反而還背叛了特朗普成為了他最大的反對者。

而反觀萬斯，在被問到2020年大選這個敏感問題時，他非常堅定地支持特朗普對大選的一切質(zhì)疑，并且宣稱假如自己是副總統(tǒng)，一定會要求各州重新派出選舉人團代表。

萬斯堅定支持特朗普網(wǎng)絡(luò)圖片

是否質(zhì)疑2020年大選，是否相信大選被操控，是否相信特朗普才是2020年大選的真正勝利者，是測試忠誠度的試金石。很多人不愿意支持特朗普那些離譜的陰謀論，但是萬斯愿意，而且他毫不動搖毫不含糊地支持。

在特朗普證明了自己在共和黨內(nèi)無可爭議的統(tǒng)治地位之后，他不需要再像2016年那樣捏著鼻子選對自己不夠忠誠的人了，他就需要萬斯這樣有能力又忠誠的人來做副手。

需要注意的是，忠誠和能力是萬斯成為副總統(tǒng)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畢竟特朗普考慮的那些副總統(tǒng)備選項里面肯定都是他信任的人。當具體說到為什么剛好就是萬斯而不是其他人的時候，就要考慮到很多機緣巧合，比如特朗普突然因為盧比奧一直沒能解決居住地問題（盧比奧不能和特朗普注冊在同一個州）而質(zhì)疑他的忠誠等等……但反過來說，至少萬斯把準備做足了，沒有出岔子，這就夠了。

誰才是真正的萬斯？

當然，特朗普不是沒有質(zhì)疑的，他和我們大部分人一樣，也會思考，究竟哪個萬斯才是真正的萬斯呢？

是2016年那個怒斥特朗普怒斥極右翼民粹的建制派精英，還是2024年這個滿嘴MAGA的特朗普副手？

也許真的如萬斯自己所說，他就是成長了，被特朗普感化了，棄暗投明了？

誰知道呢，我們也沒辦法讀心。

說不定萬斯內(nèi)心深處從一開始就是個MAGA，只是在2016年的時候迫于社會壓力選擇了公開反對特朗普?？滞瓷罟衤?。

當然，萬斯的很多想法其實是完全可以在2024年和2016年達成統(tǒng)一的。

比如他在2016年就鄙視過吃福利的貧民，鄙視過民主黨的福利政策，所以他在2024年也堅定地支持削減福利預算，這個是前后一致的。“你窮是因為你不努力”，這個觀念在共和黨建制派和MAGA之間是共通的，只是MAGA會把這個“不努力”的范圍擴大化罷了。

美國人批評萬斯過河拆橋網(wǎng)絡(luò)圖片

所以有些美國人批評萬斯說他過河拆橋，寫著自己從窮人中出頭，爬上高位之后就削減福利，把窮人的梯子給撤了，這個批評是沒道理的——萬斯從來就不覺得窮人該有梯子。萬斯家從來沒有窮到要依賴福利才能活的地步，所以他當然不理解福利對窮人的意義。

所以那些看到萬斯是工人階級出身，并且看到他喊著幾句MAGA口號，就覺得他會服務(wù)美國工人階級利益的人，著實有些天真。萬斯的出身有助于讓他贏取那些銹帶白人的支持，但不代表他的心和他們站在一起。但凡了解他多年的言行，都會明白萬斯他對工人階級的感情僅限于他所認定的一小部分人，而絕大部分的美國下層在他看來都是墮落的代表。

但是，這種墮落不是不能拯救的，只要你跟著共和黨/MAGA一起努力鏟除民主黨的墮落——就像萬斯這樣，你就能得救。

不管萬斯是不是真的信，他都很清楚MAGA這一套哲學對他這樣出身的人所具有的吸引力。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神學PUA套路：先指責你的墮落，再告訴你努力和虔誠可以解救這種墮落，最后把你動員起來去打擊別人的墮落。

所以我有這么一個印象，就是MAGA也好，建制派也好，這些都不是萬斯。

我是從《鄉(xiāng)下人的悲歌》這書在2016年火起來的時候就注意到萬斯這個人了。因為他在書里寫他自己做過牌手，打過萬智牌，還靠網(wǎng)絡(luò)撲克（大概是德州撲克）賺過錢。而我自己也是個牌手，雖然水平顯然沒他高，但我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從書里面能很明顯地看出來，他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和理性算計非常自豪，也對自己如何利用人心毫不避諱，這是優(yōu)秀牌手需要掌握的素質(zhì)，你要懂計算，也要懂心理。所以他在之前能做個風險投資人也是很合理的。

而萬斯在2021年之后的一系列舉動，讓我覺得他更有意思了。因為他真的像一個牌手一樣，每一步都在想著如何做正確的事情，如何做能讓自己“贏”的事情，而不是像很多無聊的美國政客一樣，要么隨心所欲只順著自己的選民和意識形態(tài)來，要么隨波逐流跟著黨內(nèi)黨外的局勢走，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怎么贏怎么輸——比如我在以前文章里頻繁吐槽過的德桑蒂斯和黑莉之流。

他能夠敏銳地看出來大家低估了特朗普的影響力，知道特朗普才是共和黨的發(fā)展方向，并且能夠堅定地去實踐，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特別是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那副建制派精英的牌打錯了，他沒有將錯就錯，而是果斷地該棄牌就棄牌，不管承受多大損失也要去接特朗普這副牌——這種理性在美國政客中已經(jīng)是稀缺資源了。

你可能會期待著身居高位的美國政客們，即便沒有為國為民的大智慧，至少應(yīng)該有點黨爭的小聰明。但其實大部分政客連這些都沒有的，他們就是靠著關(guān)系和運氣混日子的。所以萬斯這種真的能在黨爭中發(fā)揮聰明才智的人，才顯得有點意思。

當然，政治不是一個只有“贏”的游戲，之所以美國政壇有那么多“看似”混日子的人也說明了這一點。只靠計算和心理能讓萬斯走多遠，還是有待觀察。而無論他的成功有多少來自于努力，很多關(guān)鍵性時刻還是有運氣幫了他一把，而他不可能一直好運——不過對于牌手來說，如何理解和利用運氣永遠是人生的一部分。

所以我個人看法是，與其去揣摩萬斯相信什么，不如去揣摩萬斯認為什么才會讓他利益最大化。萬斯打錯了一次牌，他不會讓自己再打錯第二次。

這是特朗普和萬斯一個很關(guān)鍵的區(qū)別，特朗普是真的信他是天選之人，做什么都是對的，所以特朗普不需要演技，他的一切言行就和呼吸一樣自然。但萬斯不是，他知道自己會犯錯，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要權(quán)衡利弊。很多人會覺得萬斯沒有特朗普那么極端，但是他也不會有特朗普同樣的魅力。

所以對于萬斯來說，他是不是真的相信特朗普相信MAGA路線其實沒那么重要，可能他只是逢場作戲，也可能他的內(nèi)心深處從一開始就相信MAGA，還可能他把MAGA口號喊多了自己也逐漸信了……但只要特朗普和MAGA仍然是美國政壇最亮的星，那萬斯就一定是特朗普最堅定的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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