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觀察者網(wǎng)作者 張帥奇】

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最近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解雇聯(lián)邦調查局局長科米的風波還未過去，就有《華盛頓郵報》爆料的所謂“泄密門”發(fā)酵。當前司法部副部長羅森斯坦已經(jīng)任命前FBI局長羅伯特·米勒擔任特別檢察官，對特朗普“通俄門”進行調查。與此同時，有國會議員宣稱要啟動對特朗普的彈劾程序。美聯(lián)社據(jù)此認為，特朗普正面臨一場“無法通過推特發(fā)文或嬉笑怒罵解決的危機”。

美聯(lián)社的觀點代表了一大批人心里的想法，無論是美國人還是外國人、支持特朗普的還是反對特朗普的，都承認這次特朗普確實是“攤上事兒了”。司法部任命獨立檢察官對特朗普進行調查，意味著總統(tǒng)的權威受到了很大影響，特朗普試圖推行的改革亦將更加艱難。于是就有人慨嘆，說“中國最后一個強大的對手倒下了”、“中國大國崛起的最后一塊絆腳石被建制派搬開了”云云，甚至有人將現(xiàn)在的美國與17世紀的明帝國對比，認為美國已是積弊難除，以至于“行將就木”。 筆者認為，說明朝晚期的帝國境況與當今美國的情況在一定層面上存在相似之處并無不可，但若直接將今日的美國比作四百年前暮氣沉沉的晚明，斷言美國必將衰落則有失偏頗。

晚明帝國存在的兩大問題，一是財政危機，二是政治失衡，而這兩個問題在當前的美國究竟嚴重到什么程度？接下來就讓我們先回顧歷史，考察晚明帝國面臨的問題，然后再討論美國和晚明究竟是否存在相似之處。

首先看晚明時期的帝國財政危機。自明朝中葉以來，帝國一直面臨著兩個巨大的財政窟窿：軍費和宗室俸祿。軍費方面，據(jù)黃仁宇先生統(tǒng)計，萬歷三年明朝十四個邊鎮(zhèn)的支出就有銀五百九十余萬兩、糧二十余萬石。而到天啟年間，僅遼東一地，每年所需軍費已達六百萬兩白銀，其余糧草軍資無算。崇禎年間農(nóng)民軍四起、帝國陷入內憂外患時，所需軍費的數(shù)量就更龐大了。

除軍費外，宗室的開銷也是帝國財政支出的大頭。早在嘉靖四十一年，就有御史林潤上書言：“天下財賦，歲供京師米四百萬石，而各藩祿歲至八百五十三萬石；山西、河南存留米二百三十六萬三千石，而宗室祿米五百四萬石；即無災傷蠲免，歲輸亦不足供祿米之半。年復一年。愈加蕃衍，勢窮弊極，將何以支？”而到了萬歷朝以后，宗室的花銷更為巨大，每年朝廷都會因如何填補這一虧空而傷透了腦筋。

明朝稅收分配示意圖（來源：黃仁宇《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

與巨大開銷相對應的，是朝廷的財政收入始終不足。明朝財政收入來源主要是田賦，但晚明時期田賦的征收存在很大的問題。豪強地主逃避稅收并將其轉嫁給中下階層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各類苛捐雜稅的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朝廷所征收的正稅，其中絕大部分都被地方官員與豪強士紳中飽私囊了。商稅的征收則更為艱難，每當朝廷想向商人征稅時，士大夫階層（不僅是東林黨）都會采取不合作態(tài)度，其借口則是冠冕堂皇的“不能與民爭利”。因此帝國根本無法獲得穩(wěn)定的商稅收入。黃仁宇先生曾指出，明代的財政制度存在很大的缺陷，組織管理無力、方法僵化，這都大大加深了明朝的財政危機。

再看晚明時期帝國的政治失衡。理論層面上明朝的君主專制確實得到了空前加強，然而在實踐中，明朝皇帝所受到的掣肘并不比前朝皇帝少。問題的根源，就在于皇帝和文官集團實際處于不同的利益階層上。每當皇帝的政令可能會損害士大夫階層利益時，文官集團都將堅決阻擊，最終政令往往會無法施行。而皇帝自身則不存在穩(wěn)固的同盟者。

至于明代的太監(jiān)勢力，在通常情況下不過是皇帝的代言人（失控的情況很少）。太監(jiān)與文官集團的對抗實際上是皇帝與士大夫階層的拉鋸，而文官集團往往能占據(jù)優(yōu)勢?；实鄣膶嶋H權力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大，朝廷對地方的實際控制力也就難免存疑，這一問題在崇禎年間集中爆發(fā)。當時崇禎皇帝雖能動輒處置朝廷中的高品文官，卻對于地方上擁兵自重的軍閥毫無辦法?？v使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這類英才，也無法完全指揮得動總兵們。崇禎年間的幾次重大軍事失敗，均與地方軍閥不聽號令有著莫大關系，而這一切的都源于帝國的政治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