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廉保生的遺骨回到了闊別51年的中國大陸。去的時候他正值壯年，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抔骨灰。從1965年去世至今，他在臺灣桃園的墓前上始終寫著“反共義士”幾個字——即便他不愿歸降而自殺的真相已經(jīng)昭雪20多年。而今，他被安葬在天津，身份是革命烈士。

廉保生的骨灰，由家屬迎回

51年前的11月11日，飛行員李顯斌決定趁訓練投奔臺灣，駕駛伊爾－28從筧橋機場起飛，在桃源著陸，偏離跑道，機尾著地。前艙的李顯斌、領航員李才旺受傷被抬出機艙，坐在后艙通信員廉保生當場身亡。很長時間之內(nèi)，圍繞著廉保生的死，有許多傳聞。臺灣官方說法是，三人都是因不滿大陸，決心投奔自由臺灣，但降落時發(fā)生意外導致廉保生傷重不治。

右上肖像為廉保生

根據(jù)《鳳凰周刊》報道，當年國共均投入巨大力量收買兩岸飛行員，臺灣先后砸下在5萬兩黃金，吸引“投奔自由的反共義士”。根據(jù)飛機機型的不同，這些年僅二三十歲的飛行員，獲得從500兩到7000兩不等的黃金。即便是最低的500兩，以當時的市價，也可以在臺北市西門町買一間100坪的店面，而這樣的店面現(xiàn)今的市價，至少也在5000萬新臺幣以上。

這樣的獎勵在李顯斌身上當然也不例外，他獲得2000兩黃金巨賞，李才旺得到1000兩。隨后，李顯斌被授予中華民國空軍少校軍銜，并很快于三年后就晉升為中校。豐厚的資產(chǎn)，讓他在同僚租房或是住在眷村時，住進了鋪有地毯的豪華公寓。隨后，他猛烈追求19歲中廣播音之花張美云雨，兩人相識半年就結(jié)婚了。此外，身他也成為國軍宣傳部門的寵兒，一度在臺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獲得過蔣經(jīng)國等高層人士的接見。

李顯斌成為國軍宣傳部門的寵兒，一度在臺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夜暴富、加官晉爵，名利雙收，那個特殊時代“投奔自由”的“反共義士”們有著相似的命運。

1961年9月15日，邵希彥、高知學駕駛安-2運輸機從山東膠縣起飛，在韓國濟州島降落，2人于10月7日抵達臺灣，獲黃金500兩，后2人在臺灣空軍服役，均以上校軍銜退役。第二年3月3日，劉承司駕駛米格-15戰(zhàn)斗機飛抵臺灣桃園機場。獲黃金1000兩，后加入臺灣空軍，官至空軍電臺上校副臺長。

相隔20年，從1982開始，解放軍飛行員開始密集飛往臺灣。1982年10月16日，吳榮根駕駛殲偵-6飛抵達韓國漢城K16機場，于10月31日抵達臺灣，獲黃金5000兩，加入臺灣空軍，授予少校軍銜。1983年8月7日，孫天勤駕駛殲-7（米格-21）戰(zhàn)斗機飛抵韓國漢城K16機場。此次叛逃創(chuàng)造解放軍職務最高機型最新的雙記錄。孫天勤于8月24日抵達臺灣，獲黃金7000兩，并加入臺灣空軍，授予上校軍銜。同年11月14日，王學成駕駛殲-5（米格-17）戰(zhàn)斗機在臺灣桃園機場迫降。獲黃金3000兩，后加入臺灣空軍，授予少校軍銜。1985的蕭天潤，獲黃金3000兩。1986年的陳寶忠，獲黃金5000兩。同年的鄭萊田獲黃金5000兩。1987年的劉志遠獲黃金5000兩。

當然，這期間，國民黨軍隊軍官也陸續(xù)投奔大陸。直到1988后，兩岸關系緩和，國共宣布停止執(zhí)行“駕機起義”的獎勵方法，這一名單才就此收住。

然而這些一時風光的飛行員在宣傳價值淡化后，生活漸漸平靜。盡管軍銜有所提升，但再沒有機會接觸飛機，原本學歷水平不高的，晉升也日趨遲緩。除了少數(shù)人能靜心在夜校學習或是具備出眾的投資眼光，多數(shù)人的“巔峰”都定格在了駕機飛往臺灣的那一天。突如其來的財富也猶如一道詛咒，他們中的一些人因賭博、炒股、投資而家財散盡。李顯斌也沒能成為例外，他在結(jié)婚20年后與張美云離婚，此后他和她一起向民間非法集資集團購買黃金試圖賺取利息，最終血本無歸。他將前妻告上法庭，還曾向臺灣當局索要廉保生“歸降”的1000兩黃金，令輿論一片嘩然。

李顯斌與張美云

本以為這些跌宕已經(jīng)是李顯斌“義士”經(jīng)歷的全部。沒想到，1975年，當年與他一同來臺、移民美國的李才旺輾轉(zhuǎn)前往上海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說出了一段歷史。他強調(diào)自己與廉保生是被李顯斌挾持的，廉保生發(fā)現(xiàn)降落地點是臺灣而非大陸、且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的“國軍”后，當場舉槍自盡。雖然這只是一個孤證，卻揭開了真相的一角。

1990年，李顯斌以上校軍銜退伍，1991年，李顯斌聽說在山東的老母病了，他研判形勢，認為已過了將近30年，應該不會有事。于是到加拿大以探親名義持臺胞證飛回山東老家，探望重病母親?；爻掏局?，被大陸警方在青島機場截獲，以投敵叛變罪逮捕，判刑15年。期間他供出當年著陸桃源時的諸多細節(jié)，承認李才旺和廉保生是自己挾持飛往臺灣，且廉保生是自殺身亡。

在臺灣媒體上，當時包圍迫降飛機的國軍老人給出了更多細節(jié)，稱飛機著陸后，面對圍向飛機的國軍，廉保生向外觀望了一會兒，隨后用身攜帶的手槍打穿了自己的胸口。事情至此，真相昭雪，廉保生得以真正平反。

此時，廉保生已經(jīng)去世30多年。他在大園公墓的墳地長期缺乏維護，只有許多臺灣老兵在得知他的事跡后，自發(fā)前往為他掃墓。

翻開兩岸“叛逃者”的檔案，當初“反共義士”家喻戶曉的“事跡”終成一段段半公開的軼聞。當年誰是為名利誰是為信仰，已經(jīng)難以辨識——這其中，大概只有廉保生舍身成仁或稱得上一股清流。

廉保生在臺灣的墓地

1993年，廉保生的母親臨終前遺愿希望兒子能歸葬故鄉(xiāng)，此間周轉(zhuǎn)十多年，今天終于實現(xiàn)。但臺灣這筆自欺欺人的賬算清了嗎？

大陸在迎回廉保生遺骸后，臺媒竟然還提起“共軍官兵起義來歸優(yōu)待規(guī)定”，可獲黃金1000兩獎賞，但廉保生的家屬未提出請求，且至今已超過15年法律有效主張期，獎金不可能再發(fā)。另有報道將此次廉保生歸葬，勾連起臺灣空軍“黑貓”、“黑蝙蝠”中隊人員在大陸失事，至今仍無法帶回臺灣安葬的事宜，呼吁“人道主義”。

且不論拿“黑蝙蝠中隊”和廉保生相提并論合不合適。一來，大陸曾多次歸葬國軍將士遺骸，其中善意顯而易見。二來，尋找遺骸本身面臨現(xiàn)實困難。曾參與尋找失蹤飛行員任務的臺灣?；鶗耸孔C實，他們曾拿著當局或家屬提供的數(shù)據(jù)，到當年任務失事地點比對，試圖找到失蹤者，但因事發(fā)數(shù)十年地形地貌變化太多，很難找到線索。該官員以“黑蝙蝠中隊”為例稱，有27名隊員是在山東及遼東地區(qū)出任務時失事的，遺骸至今沒有找到。

在烈士正名新聞下，臺媒還在糾結(jié)獎金歸屬、挑刺大陸“人道”與否。令殉難官兵魂歸故里無可厚非，但兩岸可能還有很多心結(jié)要解開。要厘清這筆自欺欺人的賬，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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